窟首带着一众高手现身高高的石台,戴着鬼面,俯视窟子们,看那瘦小的身形便知道乃是一名女子,但就是这女子,却是下方少年刺客们的噩梦。
她的手段令人颤栗,各种死炼层出不穷,尤其给众人喂食的心蛊,发作起来,令人浑身抽搐挛缩,七窍溢出黑血,疼到全身黑紫僵直,死前足足要痛上数个时辰。让这群早已悍不畏死的山中少年却兴不起半点逃走与反抗的念头。
咯咯咯~她的笑声邪魅“小鬼们,终于到了你们真正出山狩杀的时候了!这次可不是猎兽和组杀这等小游乐,而是要与真正的师行为敌,是不是很兴奋?”
下方依然寂静,但一双双噬血的眼睛,让她很满意,对身边的手下轻笑道“就跟我们少年时一般的初生牛犊不畏虎,真是令人怀念啊!”
说罢也没有更多誓师激励那等废语,直接做起了分派与布置,更当场宣布了那令人时刻绷紧神经的组杀,就此终结。这时少年刺客们才知道,他们的初次任务竟是要对付大商王师。趁王师东征夷人部落,袭取其粮道。
或许大多少年并不了解商师,但有着当年见识的戎胥牟,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其精锐。心中既有些担忧,却又有些激动。覆灭他戎胥的最大仇敌便是羡王,如今能破坏他的大事,怎不叫人兴奋。
春二月,商王征召了众多侯伯宗贵的族兵,组成万余精锐王师,甚至还有大量帝神教的高手随行,想一举重创东夷的人方部,靠近大海,是东夷诸部在北方的最大部族。近百年来,常常侵扰殷商,令几代商王不胜其烦,但对方实力不凡,始终无法征克。
近三百山中少年,蒙了眼离开子窟,向东北潜行。少年们分成三大行组,将同时突袭商兵的三处屯粮营次。
仲牟这一行一早便接近了目标商营,白日里,他们藏身于近二十里一处洞窟,窟内洞道相连,足够隐蔽。
等到夜沉星暗,才奔袭而至,一把大火烧毁了所有的黍麦,更在偷袭中杀死了守卫的数百商兵和近千民夫奴隶。
商营被袭突然,但仍能勉强反抗,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众少年正以为商师不过如此,首战大捷,却有大量同伴骤然被杀。原来附近刚好有帝神教与商师中的数十高手,以七祀的雨师祀巫隹为首,寻到火光急速赶来,一照面便重创了刺客一方。
戎胥牟、狁豹等癸子组四人,聚在一处,奋力斩杀商兵,因杀得又快又狠,被赶来的一名巫人盯上。
那人举短矛疾刺狁豹后心,“小心!”
不远处仲牟来不及相救,只能焦急提警。
好在旁处还有一刺客,不知来人深浅,出冷剑,想偷袭于他,却被巫人闪身抓住剑锋,一矛横扫,矛身狠狠打在少年胸腹,将其吐血击退,但这一耽搁,也让狁豹反身过来,迅速退避。
仲牟看着巫祝的黑袍,认出了对方,竟是当年方神祭场中的神祝,此人曾称方神祀为大伯,呼死去的巫冥为大哥。
他没有记差,此人正是方神祀座下的北方勹(bao)神祝。
巫氏正恼恨丑陋少年碍事,便趁其伤要其命,一矛急刺脖颈,紫貂虽蹬踩矛身,反咬而上,却被他一掌拍飞。辛丑先前被大个子癸亥打伤未愈,此刻新伤牵动旧伤,慌恐间脚下一沉,眼见难逃穿颈而死的下场,却被一柄细面长刀,斩在巫氏两臂所留的空门之处。
巫氏见来刀狠辣,只得放弃刺死丑刺客,抽矛回挡刀招。
刀矛相击,仲牟借力后撤,他清楚帝神教的巫祝最少也要有铜骨小成的巫武,自己如何能与其正面对战,当机立断对几兄弟道了声“随我撤”,便转身远逃,而一招便重伤的辛丑见死里逃生,竟也跟上了他。
烈火中的营盘四处都有相似的情形,只是大多是实力不济的窟子们被杀,也有少数机敏之人分散逃脱,更有重伤之人被同伴了结性命。
仲牟身法最是敏捷,逃在当先,三癸与辛丑紧随其后,也有少年陆续跟上几人,却被坠在身后的巫祝赶上击杀。勹神祝更招呼了多名属下,一齐追杀而来。
戎胥牟边掠边回想来时的种种地形和路线,偶或低声对同伴说着甚么,跑出了十里,前面逃的只剩下腿脚不弱的四癸与辛丑五人,而身后也只余巫祝与两铜骨境手下,却死死穷追,一时也无法甩脱。
跑到一处路口,五少年忽然分散开来。
勹神祝正犹豫去追哪个,或是分头追杀,陡然听得最前面那少年回首高声“巫冥当年之死,我知道是谁干的!你放过我,我告诉你!”
他说这话时脚步却丝毫不缓,对方震惊之间,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他大奇,这少年是甚么人,又怎会知道六年前殷都祭场之事,自然很想知道当年真情,也好在大伯那里请功,故此也不打算放过少年,自信将其拿下绰绰有余,到时再行逼问便是。却没想到少年腿脚当真不弱,总是在前方十余丈左右,无法再接近,就这般又跑了十里,其间七绕八拐,让他们又有一巫士被甩下。
两追一逃,三人直到一洞窟,见少年钻了进去,不疑有他,也紧紧追入。
此时,天已微明,但洞窟内依旧黑暗几乎不见五指。
勹神祝心中有些不安,却又不甘心就此撤走,因为对方的身形也慢了下来,隐约在数丈身前。他自恃有些耳力,想着山洞也不会太深,或许马上便追到尽头,只要再坚持少顷。而神权森严,身后属下也不敢轻易劝阻,只能快步跟随。
陡然间,他只觉脚底一空,身体急速坠落,大惊这里竟有处陷阱深坑,怎未见那小贼有任何闪跳的举动!
啊~他忙横短矛插入侧面洞壁,借矛力止住下坠之势,纵力要掠出深坑,却觉迎面有劲风袭下,矛根本不及拔出,不知刀锋利否,他也不敢冒然用掌臂去挡,只得再次坠落躲避,只听矛刀相击之声。
这时坑外一道惨叫响起,身后初入铜骨的巫士察觉巫祝大人身形一矮,知道有变,慌忙止步,却有些趔趄,藏伏在洞壁的紫貂趁机咬向喉咙。紫貂速快,又因洞中太过黑暗,他察觉不及,一下子被狠狠咬住脖颈,他急切间想斩杀恶兽,却被一直趴伏在脚下土中的癸巳窜起一剑,深深插入其肚腹。
坑中的巫氏听到手下中着之声,心中大急,再次借矛身发力,跃出深坑,听到身后身躯倒地之声,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他重踢矛身,向来路倒退而去。矛身弹起,将戎胥牟第二刀再次拦住。
巫氏趁机掠向洞外,跑过两条洞道,因太过昏黑,竟没留意到,来时的洞道已被暗中的大个子癸亥用两块大石和身躯堵住,却直接拐向了旁边的支道。
身后传来少年之声,“随我追,莫让他逃出去!”
巫氏不知对方人数实力,不敢稍缓,急掠间,忽觉腿上巨痛,原来洞道狭窄处,两柄长剑头对头横插在洞壁上,他几乎将两腿狠狠送入剑刃。
身躯向前重重跌出,两腿之伤深可见骨,好在铜骨坚固未断。
可就在这时,头上风压而下,正是狁豹用秘术重重砸落。他只觉整个头颅都被狠狠砸入地面,一瞬间眩晕,但他好歹也是巫祝高手,无意间便用出了《六十四卦坤乾掌》的反身招式,趴在地上,却以手臂反身打向背上沉重之人,但挥动的手臂却被一刀斩中,虽未断臂,却斩断了筋肉。
“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招,你们都不要插手,他的命是我的!”
戎胥牟几乎忘不了当年在殷都,在戎胥城北门,见过的那些帝神教招式,料到此刻的他唯有此一招。
狁豹跳开,五人一兽围拢了此地。戎胥牟操刀上前,也不给对方起身的机会,一刀接一刀的攻击,对方目力不佳,腿臂都受重伤,又背着身趴在地上,此刻几乎是待宰羔羊,黑暗中不断发出惨嚎,直到奄奄一息。
“你到底是甚么人啊?”
“山中索命的恶鬼!”
“你……啊~啊~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啊~”
几少年来到外洞休憩,而辛丑待敌人死后,终于伤重难支,昏过去。直到仲牟待他醒转,才招呼大家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马上离开,无论有窟子被抓了活口,还是帝神教有追踪之法,这里都不再安全,哪怕万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冒险!”
辛丑努力起身,忍着痛道“癸子,辛丑欠你一命!”
仲牟倒不曾想这丑陋少年,倒有几分性情,跟自己等人很像,“你不欠我甚么,组杀已然告停,你我又无仇怨,何况你还救了癸申,我们也算患难与共了。”
其后,几人寻着山中的暗记,找到了窟首所在,这次夜袭伤亡最大的便是他们这一行组,只有二十余人逃回,之后又进行了数次侵扰粮道,严重打乱了商兵的征伐。
在外两月,直到撤回子窟,出山的近三百少年,仅活下了百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