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戎胥牟便施施然走进了村子,无人阻拦。蜀羌的使臣见伊氏已安顿好,便带着兵卒辞别离去。倒是有些村人认出了他,立刻跑向了闳夭家。
原本他手中还有一张人皮面具,在大颠的刺杀任务中并未使用,可惜随着包袱被藏在了攻离山中,如今只能以真容显身,好在先前用了麋氏的身份掩饰。此刻,他无比羡慕仇人钟铃女子的易容、易形,甚至易声之术。
昨晚他说服了两女,让她们留在此地,打算独自冒险接近伊氏。他有自己无论如何也急着打听之事,也有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还诸在对方身上的仇恨。至于闳夭一家三口,他也承诺会顺手搭救,作为闳夭不坏他事,耐心等待的回报。
两女尽管百般不情愿,却拗不过他,况且河伯王之事也需有人在此细细谋划,如山魈(xiao)的寻找。两人只好默默祈祷他此行如愿所偿。至于安危,两女反而不太担心,自是信任他身为刺客的强处。
戎胥牟深思熟虑,没有直接去见伊伯钧,反而有意迂回去寻僰(bo)女。她母女为了避嫌,又不想继续留在受河伯惊吓之地,便住在了相隔不远的另一处院落,乃村中一德高望重的长者之居。
戎胥牟昨夜刚巧翻入这座院落隐匿,倒也轻车熟路,径直走去,大力拍打着院门,朗声道“有人在家吗?”
须臾,一阵小跑,吱扭一声,开门的是那十岁年纪的小女儿,梳着两只髻总,一双乌溜溜晶亮的眼睛,明眸皓齿,一身素服洁净,不似乡野顽童,竟一时看得他出神,想起了自家的妹妹小娍嬴,也该是这般的年纪,生得这等的水灵。
“你是谁啊?一大早就来吵?”女娃边抬头,边竖柳眉,声音脆而清甜。
“小妹妹,你家中大人呢?我是来找你家大人的。”戎胥牟和颜悦色,刹那间隐去了他那一丝沉阴。
女娃看清这陌生的男子,长得高大,生得英俊,没来由一阵亲切,微红了脸,扭头高喊“娘,有个大哥哥找你,快来啊~”
这时,早有几名伊氏子弟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百夫长伊默,他一脸戒备道“这位小兄弟,你要找何人?”
“我找闳老,你谁啊……”他回身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面容,又因对方说的商言,他也仿佛自然而然用商言应答,陡然意识到甚么,反问道,“你是商人?”
忽听身后女子娇柔之声,人未到声先至,“呦~敢问是谁家的小郎君,找奴家何事?”
戎胥牟装作初见僰女,当即露出痴迷的神情,好似石化了一般。
“娘问你话呢,你发甚么呆啊?”女娃努着嘴不满道。
“我,我是来找闳老的,你是闳老的女儿吗?之前怎的不曾见过。”
见他紧紧盯着僰夫人,很是无礼,伊默冷着脸道“你就是来抓河伯的麋氏子弟吧,你要找的闳老换了住处,莫要打扰夫人,倒是我家大人要见你,跟我走!”
“跟你走,你家大人又是哪位?”他语气带了丝嚣张,将一个麋国贵族子弟,年纪轻轻便巫武出众,本该有的跋扈之气,展露无疑,却又淡淡透着对殷商之人的忌惮。
只听不远处有人朗声“殷商伊氏是也,你就是麋封?”
说话的正是伊伯钧,早早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看看。
只见他骤然发难,一拳突袭。
这一拳若是打实,定然受伤不轻。
戎胥牟怎会任由他得手,一个侧撩的踢腿,以脚心对拳心,将来拳挡开。
对方虽未出全力,但巅峰的力道依然让戎胥牟侧跌出去,足心生疼,显然在力量上输了一截。
戎胥牟心中冷然,“若让我寻到机会,未必不能一击刺杀。”
他故作狼狈,爬起身,一手紧握背后之剑。此剑乃四妹所有,被他借来,隐藏自家用刀的事实,“你干甚么?”
“果然是以腿功闻名的麋氏……我是不是见过你?”伊伯钧总觉得对方的脸孔似曾相识。
同路回返戎胥,他又识破周人诡计,解救过联兵,怎能不熟识。
对方敏锐,让戎胥牟心中一凛。
多年后认出自己的唯有四妹鼎人玉。黎师也是凭晴姒姐的一句‘牟弟’,才想及自身。晴姒姐则是在自己袒露玉璧后,才得姐弟相认。四伯戎胥季广,又因自己与晴姒姐的对话,而认出他。霄妘更是识出他的心疾。倒是大哥子受,至今也未认出当年的戎胥小君子。
他脑筋转得飞快,用商言回道“您是伊伯钧大人?”
“噢,你认得我?”伊伯钧十分诧异。
“先前还听说要有贵人经过,想不到竟是您,匆忙之间险些没认得出……小时候曾随麋伯到访过殷都,那时节见过伊大人。”戎胥牟一敛傲气,好似对伊氏万分恭敬。
伊伯钧想了想,这些年见过的诸侯伯数不胜数,哪能记得清楚,或许自己多年前真的见过此青年,“商言说得不差,怎么就你一人,我听说你还有几位同伴?”
“两位家姐去了北方柏灌王之地。”戎胥牟谦恭道。
“你们不是来猎杀河伯的吗?”这时伊氏那阴骛老者也自远而近,开口问询。
“那河伯王实在厉害,家姐打算去蜀地请些高手助拳,而我则回返麋国,搬请族中高手。”
“小兄弟,猎杀河伯为得是哪桩?”伊伯钧的五叔言道。
“族中流传,河伯一身是宝,能药重伤残肢,是以我等青壮都以猎杀河伯为荣。对了,我还抓了一只留在村里。”
“啊,那妖怪是你的?可吓死我了,幸亏被伊大叔击杀。”僰氏的女娃也不认生,插言道。
“杀了?怎能杀呢,实在是暴殄天物啊,河伯要新鲜的才好入药……哎,好在还有河伯王。”他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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