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町安静不语,绪方对此无所适从——二人都不说话,所以二人之间的氛围就这样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氛围,绪方决定先跟阿町说些轻松的事情。
“那个……阿町。你要不要喝点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喝水吧?”
阿町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
而是在静默了一会后,然后冷不丁地朝阿町问道道:
“……阿逸。如果我俩骑着马,然后你把我绑在你背上,能否就这么带着我突围出去呢?”
阿町突然转入这么严肃的话题,让绪方下意识地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望着一脸严肃的阿町,绪方抿了抿嘴唇,缓缓道:
“能否突围出去先另说。就算是能成功突围出去——你的伤势未好,等冲出重围后,你的伤口恐怕只会在这剧烈的颠簸中裂开。”
“……我想也是啊……”阿町苦笑。
绪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带着阿町突围出去——但这根本就没有可行性。
要带现在还只能勉强坐起身的阿町突围,只能骑马。
而阿町现在还没法在马背上坐稳,因此要带阿町骑马突围的话,为保证阿町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绪方得用绳子将自己与阿町给绑住。
可这么一来,势必会对绪方造成极大的影响——不论换做是谁,绑了个人在背后,动作都不可能不变得迟钝起来。
即使自己的剑术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但在身上绑着个阿町的情况下,绪方也仍旧没有把握能让他与阿町全身而退。
更何况,阿町的伤还经不起任何剧烈的动作、颠簸。
骑马突围——光用想象的,就知道这会是一场多么剧烈的战斗。
就算突围出去了,阿町大概率也变成血人了——被自己那撕裂的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所染。
“那、那……”阿町接着急声询问,“让红月要塞的人来帮忙如何?”
“说服这里的人,然后与这里的人一起击退城外的幕府军。”
“……这可能也不行啊。”绪方缓缓道,“先不论恰努普他们愿不愿意与城外的幕府军死磕。”
“就算他们愿意……他们不会骑马,只能步行,不擅野战。”
“带着他们以步行的方式冲击幕府军,与幕府军展开野外战斗……那恐怕跟我自个一人进攻幕府军差不多——只能步行,不擅野战,人数也少的他们,帮不了什么忙。”
“而且——幕府军现在就堵在红月要塞唯一的城门外,监视着城门的一举一动。”
“我自个一人出城的话,尚还能勉强保持隐蔽。”
“但带着一大帮红月要塞的人出城,想隐蔽都没得隐蔽。只会被幕府军迅速监视到我们的动向,然后迅速做好迎敌的准备。”
“带着红月要塞的人去进攻做好迎敌准备的幕府军……只怕是会全军覆没吧。”
听完绪方的这番平静的陈述,阿町抿紧了嘴唇。
眼皮耷拉下来,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那么……阿逸你自己一个人逃跑吧。”
“……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绪方,将双目瞪圆,朝阿町投去错愕、震惊的目光。
“既然带着我难以突围的话……那你就自己一人突围吧。”阿町接着说,“凭你的身手,你自己一人突围的话,成功突围出去的几率应该很大吧……”
“别说这种傻话了。”绪方收起脸上的错愕与震惊,一脸严肃,“你觉得我有可能丢下你,自己一人逃跑吗?”
“那你想怎么做?”刚才一直看着屋顶的阿町,猛地将头一偏,用一副带着淡淡悲拗的表情,直视着绪方,“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对付城外的大军吗?”
“你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刺杀军营中的某个人,但你有办法靠自个一人将一整支军队击退吗?”
“不给予一支军队足够的杀伤,一支军队怎么可能会败退?”
“别去做这种送死的事情了……你快一个人逃吧……”
“反正……你也是被我所拖累,才陷入了这样的绝境之中。”
阿町朝绪方硬挤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容:
“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伤了,需要返回并留在红月要塞治疗,我们早就可以远走高飞,不用再面临现在这样的绝境……”
“既然你是被我所拖累的,那你就快点及时止损吧……不要再继续因我而陷于危险中了……”
刚开始,在听到阿町让他一个人逃时,绪方的脸上还有着几分恼怒之色。
但渐渐的,绪方脸上的这抹恼怒之色却慢慢消去。
在听到阿町的那句“你也是被我所拖累”后,绪方的神情彻底平静了下来。
待阿町话音落下后,绪方用平和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阿町一眼后——
“……阿町,我告诉你一个我基本没跟其他人讲过的小秘密吧。”
十分突兀地跟阿町说了句跟刚才的话题毫不相干、让现在的阿町一脸疑惑的话。
阿町都还没来得及做回答呢,绪方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我喜欢胸脯大的女孩。”
“哈?”阿町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你在干嘛?干嘛无端端说这种事情?”
绪方没理会阿町,只露出浅浅的笑。
“在将松平源内剁成肉泥,离开了广濑藩后,我过了一段并不算短的流亡生活。”
“父母早逝,宛如手足般的师傅与师兄弟们于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那时的我举目无亲,无地可去,无人可依赖。”
回忆之色缓缓从绪方的眼瞳中浮现。
“离开广濑藩后,每天都在提防着是否有看上我脑袋的赏金猎人来袭。”
“隔三岔五地就会有赏金猎人举着刀向我冲来,而我也不得不拔刀对敌。”
“斩杀完松平源内的那一百名护卫后没多久,就过上了每天都提防四周、斩人、再提防四周、再斩人的生活。”
“老实说——我那时的心,其实已经麻木了。”
“以前的我,在拔真刀时,还会感到忐忑。”
“但在过上逃亡的生活后,我已经能平静地拔刀、平静地斩人,然后平静地擦净刀上的血肉。斩人对我来说,已像是吃饭、喝水一般。”
“像没有人性的‘刽子手’一样,像极好杀伐的‘修罗’一般。”
“我那时……真的认为自己可能要就这么度过余生了——直到我在各种机缘巧合下,遇见了你。”
“我对你……算是一见钟情吧。刚认识你时,我就对你很有好感。”
“在我意识到我对你很有好感时,我才惊觉——我的心还没有因杀人盈野而完全麻木。”
“一回想起你的脸,我便会觉得在自己的心中,还残存着人性中美好的部分。这么一想,便感觉得到了救赎。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修罗’,我是‘绪方逸势’。”
“我还没有彻底失去掉‘绪方逸势’这个名字。”
“所以不要再说什么把你给丢下了。”
绪方抬起手整理着阿町前额处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依赖你。”
阿町呆呆地看着正微笑着帮她整理头发的绪方。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阿町轻咬着下嘴唇,眼中有雾气在氤氲。
“我回来了!”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库诺娅的大喊。
听到库诺娅的这声大喊,阿町连忙抬手将眼中的雾气给擦去。
阿町刚擦净眼中的雾气,嗜烟如命的库诺娅便咬着她的那根烟枪,撩开门帘,风风火火地踏入诊所内。
“库诺娅,你回来了啊?”因为险些被库诺娅看见自己难为情的一面,所以阿町为了掩饰尴尬,主动朝库诺娅搭话着。
“嗯。那个乌帕努没讲几句,就被雷坦诺埃他们给拽了。”库诺娅点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啊。乌帕努这个已经被和人切了那里的家伙,果然是没有半点斗志了。”
库诺娅叼着她那烟火已经熄灭了的烟枪,一边走向旁边的地板,一边用简略的语句跟绪方与阿町重述了一遍乌帕努刚才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了些什么。
在屁股坐在地上后,库诺娅望了望四周:“小伙子,你的那个大包裹放在这儿果然是有些碍事呢。本来我这诊所就不大,不如把你的这大包裹放在我的药柜上面吧?”
说罢,库诺娅朝放在诊所角落的一个大包裹努了努嘴。
这个大包裹,正是绪方的行李。
在库诺娅同意让绪方、阿町暂住在她的诊所里后,绪方便将他们的行李全都搬了过来。
“啊,当然可以。”寄人篱下,绪方自然是不会拒绝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
绪方将他的这大包裹扛起,正欲将其甩到药柜上时,库诺娅挑了挑眉:
“你这包裹看起来挺大的,但似乎不是很重嘛。”
“嗯。”绪方点点头,“因为我这包裹里面都只装了些衣服啊、地图啊这些很轻的东西。”
绪方的这句话刚说完,他那正欲将这大包裹甩上药柜的动作便突然一顿——在动作顿住的同时,绪方脸上的表情也怔住了。
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轻声呢喃了句:“对啊……”
随后,绪方蹲下身,将他的这个大包裹打开,然后从中翻出了一份地图。
一份——斯库卢奇送给他的地图。
PS1:考考大家:绪方其实好早就跟某人透露过自己喜欢欧派大的女孩——有没有人记得绪方是跟谁说过的?
PS2:这一章虽然字数不算很多。但是我却花了以往能写2万字的时间……
光是绪方的这句“一回想起你的脸,我便会觉得在自己的心中,还残存着人性中美好的部分。这么一想,便感觉得到了救赎。”,我就斟酌、删改了近2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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