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自称丰臣信秀的青年做完他的这番独特的自我介绍后,这座牢房陷入了略显诡异的寂静之中。
长谷川先是怔怔地看了丰臣几眼,随后换成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丰臣。
“哎呀。”丰臣这时把嘴一撇,“你的反应很平淡呢。”
“有些失望呢,还以为你在听到我刚才的那番自我介绍后,会露出啥有趣的表情变化呢。”
“我对你叫什么名字,可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知道这里是何处?”长谷川沉声问道,“以及为何将我关押于此?”
“哎呀,不愧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呢。”丰臣再次露出一抹极有风度的微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被关押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却丝毫不慌乱——光是这份心性,就远超常人了呢。”
“放心吧,长谷川先生,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意图。”
“你的那些部下现在也全都没事,他们都被关在别处,被好吃好喝地供着。”
虽然丰臣嘴上这么说,但长谷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仍旧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和仙源寺是一伙的吗?”长谷川问。
听到长谷川的这问题,丰臣的眉头微微一跳。
而长谷川这时接着说道:
“‘仙源寺的佛门用品被盗’什么的,只不过是引我前来高野山的诱饵吧?将我引到你们的地盘后,就立即设下计谋将我抓起来。”
“要不然,可没法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在刚来到高野町,就立即被人如此迅速且精准地找到我们的行踪,并往我们的饭菜中下药。”
“……哈哈哈,这难道是抓贼太多了所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吗?”丰臣鼓了几下掌,“你的推断完全正确!”
“在好久之前,仙源寺便是我等的合作伙伴。”
“假称‘仙源寺的佛教用品被盗’,便是为了将你引到我们的地盘,好方便将你给抓住。”
“……为何要这么做?”长谷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是因为和我有仇,所以要向我报仇吗?”
“我如果要向你报什么仇的话,就不会让你住这么好的地方了。”丰臣朝长谷川脚下的榻榻米努了努嘴,“请原谅我等擅自将你迷昏,然后将你带到这儿来的鲁莽之举。”
“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让你入我等的麾下。”
丰臣的个子较高,约有170。
他将身子稍稍向前弯曲,双手撑在拦在他与长谷川之间的栅栏上,并让自己的视线和个子比他矮一点的长谷川平齐。
“长谷川先生,我刚才的那番自我介绍,其实只是一句想逗逗你、看看你会不会露出什么有趣表情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我这人没啥爱好,仅有的爱好之一就是看到他人露出有趣的表情。”
“我可不是众道人士,我可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的兴趣。”
“想将优秀男人收入房中——这是假的。”
“但想将优秀男人收入麾下——这倒是真的。”
“我最喜欢优秀的男人。”
“我一看优秀的男人,就想将他们收入麾下,为我所用。”
“你管理着火付盗贼改,同样也是个管理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这种求才若渴的心态。”
“长谷川先生,我在好久之前,就对你很感兴趣。”
“以前的火付盗贼改,只不过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队伍。”
“但直到你成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后,这支队伍便以令人讶异的速度迅速成长为一支让无数贼人都闻风丧胆的劲旅。”
“我的麾下不缺那种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猛将。”
“但唯独很缺你这种擅长管理、擅长练兵的将才。”
“若要重登天下人的宝座,你这种将才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好久之前就想将你收入麾下。”
“直到最近,总算是能腾出精力和时间来设法将你收服。”
丰臣的话音刚落,长谷川的脸色微变。
“你刚才说……重登天下人的宝位?”
“哎呀,长谷川先生。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丰臣耸了耸肩,“我只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你忘记我刚才所报的名字了吗?”
“我是200年前的丰臣氏的后人。”
“拿回天下人的宝座——这对我们丰臣氏来说,只不过是拿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的正义之战而已。”
“丰臣氏的后人?”长谷川这时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神情,“怎么可能!丰臣氏早于200年前的大坂夏之阵灭族了!”
“事实就是如此,你爱信不信。”
“我现在也懒得再跟外人重述一遍我们丰臣家族是如何艰难地于200年前的大坂夏之阵中存活并生存至今的故事了。”
丰臣淡淡道。
“总而言之——为了抢回天下人的宝座,我需要你这样的将才。”
“长谷川先生,我也不跟你讲太多虚的,直接将你加入我后所能得到的好处告诉你吧!”
“只要你能入我的麾下,我就立即给予你全新的俸禄!”
“俸禄数额……就暂定为你目前在幕府供职的俸禄数目的5倍好了!”
“而且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为我立下足够大的功绩,我将非常乐意封你做大名。”
“届时,我还会大力支持你发展人足寄场!”
听到丰臣的这番话,长谷川的脸色不受控制地一变。
“长谷川先生,我可是都知道的哦——你当初力排众议,开设了这间教授犯人一技之长的人足寄场。”
“虽说成功开设起来了,但却因缺少支持而苦苦经营着。”
“能让你如此不辞辛劳地建设、运营人足寄场,这人足寄场对你一定有着什么不一般的意义吧?”
“我对此其实也蛮感兴趣的呢,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建设、运营人足寄场呢?明明只要不弄这玩意,你现在的日子能过得轻松许多。”
长谷川沉默了下来。
见长谷川沉默不说话,丰臣咧嘴笑了笑。
“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就当作是朋友之间轻松的闲聊吧。”
“和我多聊聊、跟我混熟一点,对现在的你来说都只有好处,不是吗?”
“……我年轻时,是个只懂吃喝嫖赌,只会挥霍家产,平日里唯一会干的正经事就只有修习剑术的浪荡子。”长谷川在又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这种纵情声色、长年混迹于赌场和游廓的生活,让我结识到了各行各业……不,是各种各样的人。”
“一本正经的武家子弟、背负债款不得不卖身的美少年、睡过上千个女人的富商……以及因为缺少一技之长而不得不三番两次去犯罪的傻瓜。”
“世上的罪犯一共分两种。”
“第一种是对做坏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甚至是享受着犯罪的天生的坏种。”
“这种类型的罪犯是没救的。”
“第二种罪犯,便是一时糊涂而不慎走上歪路的蠢货。”
“这种罪犯是有救的、还能拉回正途的。”
“我日日混迹于赌场、游廓以及别的乱七八糟的地方里的那段时光里,便结识了不少这样的蠢货。”
“有想要给自己父母治病的而去偷钱的,有实在找不到工作而去抢劫的……”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缺少足以谋生的技能。”
“有些人因缺少谋生技能,而不得不铤而走险去犯罪。”
“他们也知道自己去偷去抢是要进牢子的,但为了求活,他们别无他法。”
“因缺少谋生技能而去偷去抢,然后被抓进牢里,从牢里出来后缺少谋生技能的现状依然没得到改善,只能继续去偷去抢……就这么不断地死循环。”
“他们就属于那种‘被忽视的人’,被官府所无视,被人们无视,没人愿意为他们出头,让他们脱离这种只能靠不断地犯罪才能生活的死循环。”
“这些可怜人的遭遇,让我很受触动。”
“所以我不再当浪荡子,于30岁那一年正式走上官途。”
“只要能让他们拥有一技之长,就能让许多蠢货得救,不会再去铤而走险地犯罪——我就是抱着这种理念,建立了人足寄场。”
丰臣一直认真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