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天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糟糕，闹钟没响，时间显示已经七点多了。

他刷了牙，胡乱洗了把脸，抓起书包、画板和钥匙就冲出门去。

梅天东一路跑到地铁站，掏出乘车卡买了车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貌，在去往站台的途中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试图节省一点时间。

在车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他一使劲儿，将自己及时塞进了这趟列车。

到了中转站，列车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有了些空座。

离学校那站还有四五站，梅天东看到有空座位就坐了下去。就在他坐下去的同时，有一个人也同时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是你？真巧。”凌寒没想到会和邻居搭乘同一辆地铁。梅天东的惊讶一点也不亚于凌寒。

“你是要去补习还是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凌寒问。

“上课。”梅天东极简短地回答。

“这是画板吗？”凌寒看到梅天东双腿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包。

“是的。”依旧是两个字的回应。

凌寒不再说话了。

到了光明路站台，两个人都下了车。

梅天东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疾步在人潮中穿梭。

那天在商场里，梅天东其实看到了凌寒，早在凌寒看到他之前。那种情景下，他已经无法回避，彼时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凌寒吃惊的眼神和即将发生的尴尬对话的准备。可是凌寒和她的朋友并没有走过去，而是离开了。

梅天东知道凌寒匆忙离开的原因，他一方面感激于凌寒的善意，同时也懊恼于这该死的巧合。

好不容易从地铁口挤出来，梅天东一路狂奔到学校。

到了画室门口，他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定了定神，轻轻地敲了敲门。

画室门开了，一个男老师走出来。

“刘老师，对不起，我早上睡过头了。”梅天东垂着头向老师道歉。

“怎么搞的，还能睡过头？”刘老师有点不满地说。

“对不起，老师，绝对没有下次。”梅天东保证。

“赶紧进去吧，同学们都看半天了。”刘老师的语气平和了许多。

梅天东推门走进画室，画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画室前面的投影仪亮着，同学们在看视频。有几个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视频里的人在做范画，不时有画外音进行着讲解。

梅天东拿了把画凳在后排找个位置坐下来。

他个子高，坐在后排也不影响他的视线。同学们看得都很认真，偶尔有人低头小声交流着。

一个多小时后，视屏播放完了。同学们都拿着画凳回到了自己的画架前。

“好了，同学们。接下来轮到你们自己动笔画了。”刘老师打开画室的灯，关掉投影仪。“现在距离美术统考还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你们要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直到统考结束那天。最近咱班有些同学的专业课成绩提高得很快嘛，那些还在原地踏步的同学你们要奋起直追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不用我解释了吧？你们要向咱班的尖子生同学看齐，比如赵如一、马肖、梅天东等同学。他们都是你们学习的榜样，也是你们要努力赶超的对象。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从现在开始计时，两个半小时后，我要你们拿出一张能体现出你目前为止最高水平的画。张鹏同学，你到前面来做模特。好，计时开始。”

刘老师话音刚落，所有人就迅速拿出铅笔在画纸上起稿。

正式考试的作画时间是三个小时，而刘老师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把要求学生在两个半小时之内完成。学生们早已习惯了这种高标准严要求，所以刘老师班的美术成绩在整个年级一直遥遥领先。

两个半小时过去后，大家都交了画。梅天东被刘老师留下来帮他整理物品。

“梅天东，你最近的状态不是太好。人也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刘老师一边给学生的画打分，一边问正在收拾投影设备的梅天东。

“没什么事，刘老师。”梅天东回答。

“没事就好，晚上不要睡太晚，影响白天的学习状态。”

“嗯，我知道了，刘老师。以后我一定不会迟到的。”梅天东又一次向刘老师保证。

“还有，今早班级每个同学收了135元钱购买一本色彩书。老师帮你把钱交了。”

“老师，钱我明天——”

“这钱你不用还我。”刘老师打断了梅天东的话，“昨天我把画室里上学期攒下的废纸卖了，一共卖了212元钱。我跟你们班主任杨老师商量过了，你的书钱就从这里出了。老师知道你要强，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什么困难跟老师讲。你的成绩很出色，在绘画上很有天赋。老师希望将来你能有所成就。”

“刘老师，我知道，我会努力。谢谢您。”

师生二人的对话虽然并不正式，可梅天东却很走心。

美术刘老师和班主任杨老师对梅天东一向格外照顾，但又十分顾及他的自尊。他们从未在班级同学面前说过梅天东的家庭情况，但是明里暗里都在默默地帮他解决实际困难，比如向学校申请为他免除了很多杂费。

梅天东庆幸自己遇到了两位好老师。他心存感激的同时也不想给学校和老师增添过多的负担。

节假日里，他除了上课外基本上都是在打工赚钱。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早出晚归的原因。其他学生可能是在参加各种补习班，而他却是在为生存而奔波。

下午评画，没有任何悬念，梅天东的画又是最高分。刘老师将他的画作为范画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分析和点评，同时也指出了一些可以改进提高的地方。

评画结束后，刘老师将画发到每个学生的手中，让学生对自己的画进行修改。

梅天东拿到自己的画后，丝毫不敢怠慢，也认真地修改着。

“梅天东，你来一下。”梅天东正在专心改画，突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是班主任杨老师。

梅天东跟着杨老师来到画室外的走廊上。

“梅天东，有件事情老师要跟你提前说一下，你好有个准备。”杨老师犹犹豫豫地说。

“杨老师，什么事？”梅天东不解地问。

“是这样。下学期开学，学校打算邀请省里的专家到学校给大家做几次专业指导。这个费用是要额外收取的。我已经跟学校领导申请过了，学校同意给你免除一半的费用，剩下的一半，大概2000元钱，你还是要交的。”杨老师的声音有些低落，虽然他已经尽力为自己的学生去争取，但是还是为自己能力有限而感到有些难过。

“杨老师，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谢谢您。您不用担心，这笔钱我能交上。”梅天东宽慰着班主任。

回到画室里，梅天东坐在画架前继续改画，却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投入。

他在想：2000块钱，我该怎么凑到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