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谢晓峰,江湖成名,但也只是成名,无数人想要踩着谢晓峰与神剑山庄的名头争名夺利!
一直安之若素,静默赏花的谢晓峰直到阵阵凌乱的马蹄声在路道尽头处响起时方才缓缓的抬起头,看向来着,眉宇间的平静化作一抹忧伤渐渐散开!
一声叹息,谢晓峰举剑!
乍起的秋风拂起他的衣玦,淮知安这才看到他的剑已经慢慢的刺出来了,一种极为缓慢而又优美的动作,如无形春风般变化着!
冰冷的剑峰上随之一连串的血花摇曳而下,落在那跌落在地上的数具冰冷尸体上。
待到满天花雨落时,这些血迹也渐渐被掩盖住,同时也埋葬了这些剑客的尸体。
“我累了。”
谢晓峰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中没有击败挑战者应有的雀跃,有的只有一抹连明媚阳光都化不开的忧伤。
最开始的点到为止,到后来的下重手击败,到如今的一剑封喉。
人人羡慕谢晓峰,人人想要成为谢晓峰,可谁又能体会谢晓峰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温润如玉的谢晓峰眼中和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疲惫,一直挺拔的身躯此刻都无形之中有些弯曲。
仿佛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绝大的负担,每一次出剑,夺走其他人性命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双肩上新添一座大山!
他夺走了对方的性命,却甘愿背负起对方沉重的生命!
“好,峰儿!你果然是神剑山庄的希望!是天下第一剑客!为父为你而骄傲啊!”
淮知安勐然抬头,看向孤峰半山腰的那座山庄。
那里站着一道苍老的身影,对方站在至高处,逆着光,就连淮知安也看不清面目,但对方的话语却落在了心里,也压在了谢晓峰的心间。
“天下第一剑客?”谢晓峰自嘲的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
“他们称我为天下第一剑客,这对于剑客而言确实是无上的殊荣,我曾经也为此而迷恋与自豪!”
“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枷锁?当我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那一刻起,便有无数剑客为了得到这一称号蜂拥而至,只是为了神剑山庄,我不断拔剑,我不想杀人却又不得不杀人……”
谢晓峰抬头,似乎在与不存在的淮知安对视,眼里是空旷如荒野的忧伤。
“我……累了。”
淮知安沉默,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他见过西门吹雪的剑,如雪冰冷,如雪寂寞,除剑之外再无他物,抱剑而生,为剑而死!
他也见过叶孤城的剑,超脱于世界之外的孤高,仿佛真的如云海之上的白云城主,如天仙孤傲,俯瞰人世间!
谢晓峰虽与两人同为剑道之巅,却与两人截然不同。
剑是无情物,奈何握剑是有情人!
谢晓峰太善良了,父亲的期望他背负,神剑山庄的未来他背负,江湖人的对他的崇拜他背负,对他的恨意他也背负,就连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的生命之重,他也要背负!
背负一切,承担一切!
这便是王,剑中帝王,谢晓峰!
淮知安沉默不语,只是听着又一阵的马蹄声起,同样的马蹄,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兴奋神情,却是不同的人。
他们没有去看被落花掩埋的尸体,他们的眼中只有谢晓峰,或者说是打败谢晓峰之后名动江湖的滔天名望!
谢晓峰目光中忧伤更浓,剑上无奈更重!
没有丝毫话语,谢晓峰只是沉默的出剑,一如既往的缓慢,只是这铁剑上迸发出的剑光却是惊寒了这片天地!
淮知安看着那无尽的剑气直冲云霄,也惊动了那无边落英摇曳而下。
鲜血如泉涌,洒落翠云峰!
谢晓峰收剑,叹息声中看起来更加的疲惫与忧伤。
谢晓峰的目光看向翠云峰和绿水湖之外,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没有什么“三少爷”,没有什么“谢晓峰”,没有人认得他的江湖,那才是他所向往的江湖。
只是……
谢晓峰转身,看向神剑山庄,看向那位从不考虑他真正想要什么的父亲。
他的背影就像寒风中的秋叶,显得那般遥不可及,而在背后,又是新的马蹄声响起。
斜阳拉长了他的影子,他自晓峰之中诞生,如今他的心却在残阳晚风下一点点死去。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直到有一天,当谢晓峰再一次剑上染出血花,淮知安清楚的察觉到,这位剑中帝王的心里,有一根弦崩断了。
只是当琴弦崩断的那一刻,谢晓峰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淮知安察觉到,缠绕在谢晓峰剑上的那份“沉重”与“忧伤”不见。
谢晓峰的剑从未有一刻如此轻松!
“想明白了?”淮知安笑问道。
“想明白了!”
谢晓峰伸了个懒腰,随后笑道。
“我要走了……”
“去哪?”
“去没有谢晓峰的地方,去一个可以只为自己而活的地方!”谢晓峰眼眸灿亮。
淮知安笑着点点头,由衷的为这位三少爷而开心。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的来意。”谢晓峰神情云澹风轻。
“你想学我的剑,但抱歉,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教你什么。”
“无妨。”
淮知安丝毫不以为意,看到谢晓峰的这一场内心的历练,醒悟与转变,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感悟!
谢晓峰想了想“你陪伴了我的这么久,这一式剑法便赠予你吧,等到……等到我想明白了之后,你再来找我,到那时,我应该能教你点什么。”
话音落下,谢晓峰不等淮知安开口,便握住腰间的斑驳古剑。
只闻一道清脆悠扬的剑吟声在这翠云峰中响起,淮知安就见到谢晓峰对他微微颔首,斑驳古剑便已出鞘,一剑朝他递来!
依旧还是那么缓慢,姿态却是如谪仙般优美,像风一样自然。
风起,可谁又能知道风从何起?
剑已慢慢的,慢慢的刺了出来。
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刺出时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可是在这种变化之间,有一点破绽。
狂风卷开大地时,岂非也难免有遗漏的地方?
可是当狂风吹过来时,又有谁能注意到这些地方?
但那破绽只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
刹那间,无尽的剑气迸发而现,其剑光更是惊寒整片天地。
淮知安睁开双眼,眼中是一道贯穿天地山河,剑气纵横三万里的燎天一剑!
“地破天惊,天地惧焚!”
这是独属于三少爷谢晓峰的一剑,深深刻印在了淮知安的心间。
只是让淮知安更加匪夷所思的是,第三柄小剑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感悟之后消失,而是处于一种虚幻的状态,似乎……在等待什么。
想起谢晓峰的话,淮知安若有所思。
他有预感,他还会再一次见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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