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储君(1 / 1)

大汉嫣华 柳寄江 1568 字 2022-09-22

汉十年秋八月,赵相陈豨反代地。消息传到长安,刘邦大怒,亲自率大军往代地平叛,命太子盈留于京城长安监国。

皇帝离开后的第二日,丞相萧何清晨来到官署,十五岁的太子刘盈坐在满案卷宗后的榻上等候,放下手中书简,颔首致礼,“萧丞相。”侧影清颀秀长。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萧何参拜道。

刘盈忙起身搀扶萧何,“丞相请起,小子愧不敢当。”

“丞相大人自我父皇于丰沛起军,一直协理内政,忠心不二,游刃有余。”刘盈垂眸侃侃而言,

“孤如今满十五岁了,虽说父皇春秋鼎盛,但孤自忖也不可终日碌碌,无所作为。孤为大汉太子,知我大汉朝中虽人才济济,国库却颇为困窘。而素日里观百姓民生,虽与秦时较起来要好些,终究还是显凋敝,孤有心盼日后国富民强,但大汉国政千头万绪,想了很久亦不知该从何着手。恰逢父皇如今以国事相托,孤不敢自专什么,却愿随丞相视事,或可得之一二。”

萧何目露欣慰之意,“太子有此心意,实为大汉之幸。日后大有可为尔!”

刘盈唇角微微翘起,欠身为礼,“丞相谬赞了。丞相与孤父皇虽分属君臣,少时孤在沛县,也是叫过丞相叔伯的。如今心有所惑,盼丞相指点!”

萧何乃大汉掌政事的丞相,相较于皇帝**爱的三皇子如意,更支持嫡出年长的皇太子刘盈,见刘盈诚心向学,便道,“太子可知大汉国库钱财源自于何?”

“自然是百姓赋税。”

“是。大汉编民为户,记载户籍,以此收税。若要国库富足,不过是有几个法子,第一是让大汉子民繁衍生息,将更多的人纳入户籍制度中,同时抑制流民;第二是增加赋税。”

“纳民入户孤懂得,”刘盈皱眉道,“但增加赋税,岂非是富了国库,却苦了民生。长此以往,百姓自然会怨恨朝廷,难保不生反意。否则,此法容易实行,父皇和丞相却为何不用?”

“谁说富了国库就一定要苦民生?”萧何笑的如狐狸般狡黠,“我大汉如今实行什一之税,若升税率,自然如殿下所言;但若百姓所得渐丰呢?”

“那便不伤民本了。”刘盈大喜,“只是丞相,如何令百姓所得渐丰呢?”

“这便是太子该思虑的事了。”萧何轻松的将问题抛回,“譬如说,如今我大汉地广人稀,很多田地荒芜,若多耕起一些,自然百姓收入就多了。”他叹了一声,萧瑟道,“微臣为相良久,能做的不过就这么一些。”

而太子,你毕竟还年轻,不会懂得,最为难的不是民事,而是,人心。

刘盈沉思良久,起身朝萧何拜道,“多谢丞相。”

丞相史尹真匆匆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丞相,匈奴传来消息。”

刘盈及萧何俱怔了一怔,“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一早,匈奴消息传入丞相署,说是,须平公主,亡了!”

秋九月,长安的风里也带了萧瑟的凉意,黄色的梧桐叶在风中打着转,先是落在官署窗棂之上,再滑到地上。

萧何想了一会儿,才将这个须平公主与年前和亲匈奴的宗室女子联系在一起,皱眉叹息道,“真是红颜薄命。”

须平公主既亡,汉匈和亲也就名存实亡,匈奴只怕又要起波澜了!

刘盈目中冒着不甘的火花,掷卷击案道,“匈奴欺人太甚,若胆敢犯汉,我大汉儿郎也不是吃素的,打上一仗就是了。”

萧何皱眉,太子少年血性,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却也只是道,“殿下有此雄心自然是好的!”

“说到打仗,”刘盈道,“不知道父皇那儿怎样了。”

秋九月乙亥日(闰九月十八),皇帝率汉军至赵国邯郸,据漳水之岸笑曰:“陈豨此獠,没有南据邯郸而阻漳水,朕便知道他无能了!”

何贯谄媚道,“那都是陛下英明神武,神授天助呀!”

众汉将亦都勒马笑道,“给我们五千人,瞧我们为陛下将陈豨活捉到阵前。”

刘邦听说陈豨将领大多都是商人出身,心中有了定计,闻言哈哈大笑,“何须五千汉军?众臣看朕的手段,要那陈豨不战而亡。”便下令以重金诱降陈豨手下诸将,其后不久,陈豨手下将领便纷纷投降了汉军,留下陈豨在邯郸气的跳脚。

辛巳日(二十四日),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国将领相与击,大破叛军。太尉周勃领军从太原而来,摧毁了马邑。陈豨手下将领赵利守东垣城,刘邦亲自领军攻之,月余不能下。赵利使士卒在城头之上骂刘邦,刘邦怒极。七日后,东垣城降于汉,令当日骂者斩首,不骂者赦之。遂平陈豨之乱。

汉十一年,刘邦还于雒阳。立皇子刘恒为代王,都于晋阳。下诏曰:“代地居常山之北,与夷狄边,经常有胡寇侵扰,难以为国。取山南太原之地划归代,而代国云中以西定为云中郡,则代受边寇益少矣!”

消息传到长安楚王邸,楚王刘交叹了一声,自己这个皇帝哥哥一步一个脚印,将犬牙错落嵌在大汉江山中的异性王一个个拔去,可以想见的到,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汉的江山,将完全成为刘氏的天下。

楚王刘交坐在长安城楚王邸的堂上,望着自己的家眷,中正平和道,“你们大父的丧期已经过了快半年了,我们在长安待了这么久,也该返回楚地了!”

“阿翁,”楚国翁主刘撷道,“我前些日子和皇后说喜爱长安风俗,皇后殿下已是应了让我在长安多留一阵子了!”

“胡闹!”刘交不意自己女儿如此行事,大怒道,“你自个进宫和皇后辞了,说你上次只是胡说,乖乖的跟我回楚地。”

“我不。”刘撷果断拒绝,目光倔强无比。

“为父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刘交冷笑道,“你喜欢那张偕喜欢到鬼迷心窍。他若是对你有心,早就上门向我提亲了。既然他没有,你就该死心了!你堂堂一个宗室翁主,巴巴离了父兄留在京城,追在他身边,是想让长安百姓看楚国的热闹么?”

刘撷身子摇晃了一下,凄然道,“也许父王说的都是对的,可我总存着一点奢望:奢望我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回心转意了。他是我的劫,这辈子,我是没有法子放下了。除非,”目露坚毅之色,“除非他娶亲了,否则,我不会就放弃的!”

刘交看着爱女这般伤怀模样,想起早逝爱妻,心头一软,转而念及留侯府复杂情状,又重新转硬,“就算那张偕前来提亲,为父也不会答应的。阿撷啊,”他放柔了声音劝道,

“留侯家的两个公子,虽是同母所生,这张偕不过是次子,人品气度再好也是不能袭爵的。反倒是他的长兄张不疑注定是日后的留侯,你若真有心的话——”

“父王,”刘撷蓦地打断他的话,怒气冲冲道,“是不是张不疑到您面前说什么了?你让他死心吧,我就算是嫁不了燕隐。也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负气转身,哐当一声摔门而去。

刘交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方叹了一声,“痴子!”

这一年的春天,长安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这件事对大汉日后的政局影响十分深远。淮阴侯韩信卒于长乐宫。

淮阴侯韩信乃大汉不世名将,与相国萧何、留侯张良并称为汉初三杰,为大汉四处征战,建立了汗马功劳。萧何誉为“国士无双”,刘邦赞其“战必胜,攻必取”,其率军东向打下齐国,自封假齐王,刘邦为暂时稳住韩信,便将齐地封给了他,后又改封其为楚王,汉六年,刘邦采用陈平夜游云梦之计拿下韩信,罢其楚王之位,黜为淮阴侯。

韩信素与赵相陈豨交好,二人相谋里应外合叛乱,陈豨在外引刘邦带领大军前去平叛,韩信则留在长安,夜诈诏赦长安诸官徒奴,捉拿皇后吕雉及太子刘盈。幸得淮阴侯府一下人察得此事,星夜密报吕后。吕后急招相国萧何入宫,与之谋画,定下计策,令人假扮皇帝派回来的使者,传来陈豨已被俘获处死的消息,朝中列侯群臣大喜,尽皆入宫祝贺,韩信随众人入贺长乐宫,吕后命一队武士拿下了他,斩于长乐钟室,夷其三族。

据说,韩信受戮之时尚仰天长笑三声,“大丈夫悔不能战死沙场,而亡于儿女子之手,岂非天哉!”断气的时候双目圆睁,死不瞑目。钟室小黄门去拖他的尸身,瞧见他怒瞪的眼睛,吓的跌倒在地,毛骨悚然尖叫。战神之威,其至于斯!

刘邦回到长安,见韩信已死,叹了一声,对吕后道,“当年韩信功高,朕曾允他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而今见他此惨状,心不忍矣!”

吕雉笑道,“妾岂敢至陛下于不信之地?当日乃置其于布袋中,以竹签杀,不见天,不见地,不见铁器。”神态从容恭然。

刘邦闻言,既悯且喜且惧,私谓近侍道,“皇后心狠果决,朕虽为天子,亦不能及也。他日太子若为帝,天下则尽入吕家彀。”愈发坚定了罢黜太子改立如意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