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名大师打理寺中事务已久,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物,他既知曲莲要找的不是自己,怎会说拿自己与段玉衡交换这样无用的话?
除非,这句话并非无用。
林皆醉顺着无名大师看曲莲那一眼看去,却发现曲莲脚下一处木板与众不同,竟是机关的模样。
他初见无余方丈时,便看出这位方丈身中雪中蓝剧毒。此时再一想,无余方丈地位何等尊崇,他身体既已到了这个地步,其余人怎会容他在寺中随意独自行走?要么,他身侧有了得护卫跟随;要么,他惯常起居之处,必有厉害机关相护。现下看来,后者可能更大。一念至此,他方才服下泊空青所赠药物,救出了段玉衡。
段玉衡听两人对话,尚有些懵懂,段玉朗便拉他过来,低声叙述了方才之事。段玉衡听得脸色一变再变,直到段玉朗说完了,方道“四弟,你……”
他似是想说些感谢言语,又想要林皆醉莫要这般冒险,可这些话一同涌到嘴边,他竟不知先说哪一句才是。段玉朗看不下去,便道“林公子,大恩不言谢,你若不嫌弃,今后便随着三弟叫我一声二哥。”
先前他待林皆醉虽也是和气,但直到这一句出口,方是正式认可了林皆醉的身份。
无余方丈目光转至二人身上,看了一遍,忽道“玉衡、林施主,你二人方才都中了毒,虽然服了解药,也要好好调息一番,先下去休息吧。”
段玉衡犹自挂念无余方丈身上所中剧毒,但无余方丈语气虽是平和,态度却极坚定,也只得便行礼出门。林皆醉心道多半是段氏中人有事要私下商议,便带着林戈一起出去。
段玉衡对保国寺显然十分熟悉,他带着林皆醉,来到旁边的一间禅房内歇息,林戈却不愿意进去,自抱着剑站在外面。
有小沙弥送上茶水点心,段玉衡心有余悸,待那小沙弥走后低声问道“这个不会也有问题吧?”
林皆醉微笑道“这世间应该也只有一个曲莲罢。”
段玉衡一想,不由也笑了,但他笑容犹在面上,却又想起无余方丈中毒之事,不由难过起来。林皆醉低声道“三哥,我知你挂念方丈,但在这保国寺内,还是尽量不要露出端倪。”
段玉衡诧异道“为何?”
林皆醉道“保国寺内,大抵也只有无字辈的几位高僧方才清楚此事。”
段玉衡只是少历江湖,缺乏经验,并非愚笨之人。林皆醉此言一出,他立刻明白过来,勉强抑制了面上神情,忽又想到一事,便问道“四弟,你是如何看出方才那小沙弥有问题的?”
林皆醉道“先前二公子吩咐那小沙弥去取茶具时,我见得他左耳上有一枚小小黑痣,待他回来的时候,那黑痣却换到了右耳上。”
段玉衡不由惊叹“四弟你好生细心,我连那黑痣都没注意到,更别说什么左耳右耳了。”又奇道“听说曲莲擅长易容,怎么还会弄错?”
林皆醉道“三哥看我左手这个伤疤。”
段玉衡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了话题,但林皆醉既然这般说,他自然也就看了过去,道“哎呀,四弟你先前怎受了这样重的伤,现下疤痕还这样深……”倒担忧起来。
林皆醉微笑道“左手?”
段玉衡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看的,其实是林皆醉的右手。盖因两人对视之时,常以自己的左方为对方的左方,其实应是相反才是。曲莲虽擅易容,却也犯了这个错误。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笑了一会儿,他面上的笑容慢慢住了,握住林皆醉的手道“四弟,多谢你。”
林皆醉一怔,随即笑道“没什么。”
段玉衡却认真道“曲莲的毒药,太危险了。若是你因此遇到什么事,我就是被救了,一辈子也不能安心。”又道“四弟,我不是不高兴你救我,只是下次若再遇到这等情形,千万别这样做了。”
这个时候,林皆醉若是随意开一句玩笑,诸如“这等情形遇到一次也就够了”之类,这句话也就过去了。可是也不知为何,他竟开口答了句“武功非我所长,我已习惯了这样出手。”
段玉衡一震,凝视了林皆醉,半晌无言。
他们到达保国寺时原已临近中午,又出了曲莲这一档子事,饭时早就过了。好在时间不久,就有人送来午饭,虽是素菜,却也烹调的颇为鲜美。三人随意吃了些,又在这禅房中消磨了大半个下午,无余方丈那边却还没有消息。林皆醉还不觉怎样,段玉衡先着了急,道“方丈伯父和二哥他们谈什么这样久,莫不是方丈伯父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又挂念着林皆醉先前曾经中毒,道“四弟你在这里休息。”
林皆醉既然留在禅房中,林戈自也一同留下,好在这次等候的时间并不很长,约过了两刻锺左右,又一个小沙弥前来,向林皆醉道“林施主,方丈请您一人过去一叙。”
这小沙弥显是被交待过,说到“一人”时,语气还特别加重了些。林戈自段玉衡走后便回到了禅房之中,抱剑倚墙而立,此时便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林皆醉微微一笑,“不碍事,你便在这里等候。”便随着那小沙弥去了。
这一次,那小沙弥引着林皆醉来到后面一间静室之中,里面只有无余方丈一人。林皆醉心中略有诧异,但面上不动声色,向无余方丈行了一礼。
无余方丈笑道“林施主请坐。”
这间静室较之先前的茶室更小,内里也没有什么摆设,只地上放了两个蒲团,林皆醉道一声谢座,一撩衣襟,在无余方丈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无余方丈神色和煦地看了林皆醉一会儿,道“林施主,老衲请你前来,是有一事说明。”
林皆醉道“方丈请讲。”
无余方丈道“钱彤并非内鬼,他四名手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