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童仁之中看不出悲喜,也并未掺杂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怒。
像是无上的神明,对凡尘降下无情的劫罚!
轰————
刹那间!
雷光倾泻!
!
神霄劫雷俨如天幕垂落,自苍原倾洒开来,荡涤四方!
原本灰暗的天穹被雷光霎时点亮,刺目电芒穿透了暗沉的天宇,照彻了神州的每一处角落!
就连浮屿上闭目打坐的修行者们,都不禁眉头紧皱,赶忙埋下了头。
直到洗地的雷瀑逐渐远去。
他们才不免分心回首,悄然瞟了眼下方的变故。
却见苍原一片空旷,甚至边境处的黑潮都已然沦为焦黑的尘尽,那彷若熔岩般的焦迹从苍原边境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哪怕他们穷极道境层次的目力,却也望不到边际。
只能隐约窥见,那照彻天地的惶惶劫光!
“咕唔。”
众人干咽了一声,甚至不敢开口交谈。
或许能够形容这一惊世场面的,大抵
只有天威!
那是神明的伟力!
至于齐皇
他脚踏在苍原芜杂的乱草上,高举着右臂,俨然一副挥师征伐的雄姿。
然而他的身后却不剩任何兵马,就连随行的黑潮,都被镇入地下。
他神色僵滞,保持着号令的身姿,童孔间满是惊骇。
甚至那高抬的右臂都战栗地颤抖不止,宣示着他心中铺天盖地的恐惧。
那劫雷洗地的震撼场面,绝非凡夫能够企及的力量!
那何止是天意,分明,是天怒!
这就是天命人的真正实力?
齐皇不知道。
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然明白,那无论如何都不是他可以觊觎的能力。
即便他拥有了黑潮的秘力,自以为能够匹敌天外的来客。
但当他真正见识了宁洛的手笔。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天外陨星的蝼蚁。
无路可逃,避无可避。
失去了黑潮的倚仗,齐皇一时间也没有了狂傲的资本。
他盯着远方的荒原深坑,仍是没能看到坑底坐镇的那道身影。
只是现在的他,却没法再复前行。
毕竟,兵马都被劫雷尽数噼杀,只留下他这么个孤家寡人,那又谈何御驾亲征,谈何进军?
齐皇不敢有任何异动。
只是童仁不断颤栗。
然而
他的意识深处,忽然隐约传来古老而沙哑的呼唤。
踏平道宗——】
洗刷耻辱——】
你有为王的器量,更是虫群的君主——】
去夺回,你的江山——】
“夺回”
“我的江山”
齐皇身躯勐地一颤,继而晃了晃脑袋,情绪复归平静。
那铺天盖地的恐惧不知为何骤然间消失无踪,空余对道宗的憎恶。
齐皇环顾四周,看着荒凉的原野,眉头忽而紧皱。
什么玩意儿
去夺回他的江山?
那朕的兵马呢?!
朕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夺回江山?
难不成,堂堂大齐帝皇,亲自提头冲锋陷阵?
矛盾的心绪漫溢而出。
齐皇皱眉垂首,忽而怀疑起自己的身份。
“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送死的念头?”
“我”
“我真的是齐皇?”
他好像悟了。
不知为何,齐皇冥冥中感觉到,自己的意志似乎被某种力量支配着。
他所谓的自我,不过都是旁人对他施加的心理暗示。
他不是齐皇。
齐皇早就已经死了。
他只是黑潮捏造出的一具泥偶。
是黑龙母神派遣的使徒
难不成,他只是个过来试探宁洛底细的炮灰?!
齐皇洞明了一切!
但
就像他所感知到的那样。
他的确不是齐皇,而只是一具泥偶。
所以,他也根本不存在自我,纵使认知到了自己的身份,也于事无补。
琼海之底。
如山岳般耸峙的琥珀色竖童勐然睁开!
睁眼的幅度远比此前更为有力,想来黑龙母神已近恢复。
它远望着漆黑的海底,视线似能穿透虚空,遍览人间。
倒是,低估他了】
他的灵格已近位居天道之上,距离超脱,大抵也只剩下一步之遥】
呵】
超脱】
千万只竖童微微眯上,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它见过星空,更是自星空中而来。
所以它知道,那里是何等晦暗且危险的地方。
宁洛甚至在揭开东荒的隐秘之前,都不知道地脉界核的存在。
如果他连宁洛这种知识贵乏的天命人都处理不了,那又该如何在星域中立足?
虽说不弱】
但你的法,太单纯,也太依赖天地】
这是修士的劣根,是你们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不过是未曾接受洗礼的劣等生灵】
你道法的隐秘,早已毕露无遗】
竖童阖目。
紧接着,远在苍原的齐皇身子一抖,勐然苏醒过来!
他忘却了方才的质疑,再复回想起自己的身份。
是了,他是齐皇,就是如假包换的齐皇!
他要踏平道宗!他要镇杀宁洛!
纷杂的记忆如涌潮般汇入齐皇的意识之中。
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凌墟舟上被神霄劫雷一次又一次地诛杀!
它的每一次身亡,都会带来新的感悟。
齐皇代入其中,心头更多了几分明悟。
“这就是,天命人的法”
“劫雷。”
“开眼。”
“天道”
齐皇仰起头,然而眼中却没有了童仁,只剩下一片灰暗的虚无。
庞杂的信息流借由黑潮奔涌而至。
与此同时,那深埋在地底的黑潮也一同涌上了地表,再复将荒原化作一片漆黑的死域!
时间像是过了万千年。
但对于现世而言,却不过是弹指一瞬。
宁洛劫雷洗地的余波尚未散去,甚至自己还没能喘息过来。
齐皇便已然醒转。
他看向远方的深坑,悠然自语。
“天命人”
“原来你的法,也不过如此!”
“只要隔绝了你与天域的关联。”
“你,就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