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82年6月,中国在锡兰的派遣军终于接到了回国的命令。运输船队把接替部队送递锡兰之后,老部队乘船返回国内。
7月17日,祁睿中尉与其他家在南京的军人抵达了南京港。不少家长都前来迎接,祁睿中尉甚至看到了一些稍微有点印象的面容。还有些人家里派了汽车来接,胡行至少尉就邀请祁睿中尉搭他的顺风车。祁睿中尉可不敢这么张扬,他很礼貌的拒绝了胡行至少尉的邀请。其他一些不肯透露自家出身的年轻军人互相约定了聚会时间,大家就各自选择回家的路线。
这些人多数都是往几个军区大院方向去,祁睿中尉的家不在军区住。他选择了公交车,直奔政府大院而去。7月的南京已经很热,刚从南海回来的祁睿中尉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甚至换上了长袖军服。南京“干燥凉爽”的天气让中尉忍不住想起他爹韦泽的话,中国已经占据了西太平洋适于人类居住的绝大部分地区。与锡兰的气候一比,广东的炎热都不算什么了。
军队的纪律要求军人在任何公交上都必须给老幼妇孺让位,祁睿中尉也懒得起起坐坐,他干脆就站在下车门附近。这位相貌俊朗,身材健美,军服严整的年轻军人引起了车上好几位年轻女性的瞩目。看着女性们带着游泳圈,中{尉才想起放暑假了,大家这是要去游泳。
被女性瞩目的确很爽,只是中尉此时心中满溢的回家渴望压倒了一切。就连想起游泳池,祁睿中尉第一念头不是里面的泳装少女,而是他老爹韦泽教祁睿和他弟弟妹妹们游泳的往事。父亲母亲现在都怎么样了呢?他们是不是也晒黑了?
到了目的地,中尉拎着包裹直奔大门而去。门卫认出了中尉,却没敢让他进去。有些地方没有门卡的话谁都不能进,即便知道韦泽的长子一定可以进门,可手续没走完,门卫也不敢就这么放他进去。敢这么干,得到的可不是领导干部的嘉奖,而是严惩。
当中尉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一起出现在大门口迎接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连连向母亲挥手。一晃两年没见,母亲看上去憔悴了一些。如果不是军队的教育让祁睿中尉本能的不敢去冲破门岗,他此时就会直奔向自己的母亲。
战争在祁红意看来曾经是通往胜利、霸权、荣耀、地位的通道,身为一个女人,她拥有的最大的财富就是自己的家庭,这个家庭通过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争站到了荣耀与权力的顶峰。所以祁红意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的痛恨战争,每次想到她最心爱的长子正在炮火横飞的战场上随时可能受伤乃至死亡的时候,祁红意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甚至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后来她慢慢能够恢复平静,不是因为心冷了,而是她不得不学会怎么不去想这些事情。看到一身戎装的儿子平安归来,祁红意干了一件她这辈子从来没干过的事情,就在大门口,她拉着儿子的手哭了。
卫兵们对大院里面所有高官家庭都很熟悉,他们对这位南京大学历史系女教授的印象是严肃、从容,不爱说话。看着这位女教授展露出身为母亲的一面时,卫兵没有生出任何轻视的感觉。祁睿中尉那黝黑的肤色足以证明他在军队里头可没有享清福,久别之后的母子相聚时真情流露,让卫兵们感动之余倒也生出些敬意。
韦泽的家是一栋三层小楼,自打韦睿记事起,就没有太多老爹韦泽大白天在家待着的回忆。即便有,韦泽也是在书房看书或者处理文件。这次回到家,韦睿的感觉是家里面冷清了不少。李仪芳是在邮政上班,工作日当然不在家。询问起弟弟妹妹,祁红意告诉儿子,年长的三个孩子上大学,假期去实习了。只有还在上高中的最小的两个在家。
韦睿也把自己打仗的事情向母亲和弟弟妹妹讲了一些,那些杀敌的事情他也不想再提,就捡着南海风光,还有各地的见闻说说而已。祁红意看着儿子晒的黝黑的皮肤,听着儿子讲起暴风、烈日、暴雨,想着儿子在那艰苦环境下的种种艰辛。她又忍不住泪眼婆娑。不管儿子多大年龄,在母亲眼中还是那个小小的婴儿。
令祁红意感到欣慰的是,经历了战场之后,韦睿明显成熟了不少。如果是以前在家的时候,韦睿总是会把在外面遇到的事情方方面面都给讲出来。现在韦睿不再如此,他所讲的东西已经有所选择,谈话的时候选的都是让别人感到轻松的话题。至少韦睿的弟弟妹妹都对这些趣闻很感兴趣。那些真正涉及到艰苦的内容,韦睿一点都没提起。至于战场上的情形,韦睿逼不得已讲一点,也都是几句话带过。仿佛战场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祁红意心里面想。到了傍晚,李仪芳先回到家。家里面终于热闹了一些。祁红意看得出,韦睿其实一直很期待见到他父亲韦泽,这不能不让祁红意心里面感到了一丝嫉妒。如果是以前的话,韦睿是更希望和妈妈祁红意在一起的。
天快黑的时候,韦泽终于回家了。看来秘书已经告知韦泽有关韦睿回家的消息。韦泽见到儿子的时候没有惊讶,反倒是韦睿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父亲韦泽以一贯的从容走进客厅,韦睿先是如同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顿了顿,终于立正向韦泽敬了个军礼。同时大声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祁红意觉得很难形容此时韦泽的表情,既有欣慰与欢喜,却又有着一种审视、打量、判断。韦泽即是父亲在看着自己的离家很久的儿子,又像是统帅在审视一名年轻的军人。过了好一阵,韦泽身上父亲的情绪终于占了上风,他开口问道:“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韦睿很明显想和他父亲好好聊聊,回答的声音干净利落。
“我也吃过了,去书房,咱们聊一会儿。”韦泽笑道。
韦睿的弟弟妹妹也想跟去书房听听父亲和大哥谈什么,祁红意与李仪芳知道这不合适,赶紧把两个小家伙拦下来。
与父亲谈话和与母亲谈话完全不同,韦睿说的多,韦泽一开始只是静静的听。直到韦睿把工作、战争大概都给谈完了,韦泽才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想法么?”
韦睿试探着说道:“我想去加拿大打仗。”
“呵呵。”韦泽笑了,笑了一阵之后他问自己儿子,“你是不是听人说去加拿大打仗晋升快?”
韦睿没想到自家老爹居然直接点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愣了愣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父亲,您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指挥千军万马了。”
儿子想建功立业的心情韦泽能理解,他笑道:“你要是当上营长就能指挥三四百人,我那时候的千军万马碰上你这三四百人可也未必能赢呢。”
“我可比不了父亲,比不了那些叔叔伯伯。”韦睿连忙说道。
韦泽摇摇头,“你是比不了现在的我们。我们是经历过太多的战争,积累了太多的经验,才走到今天的程度。在我们22岁的时候,你真的比我们那时候强。毕竟我们所有的经验教训都教给了你,你要是不比我们那时候强,我们这些年对军队的建设岂不是失败了么。”
被老爹这么认同了一把,韦睿心里面也挺高兴的。他用还算是谦虚的态度说道:“可是我觉得我好像有种比父亲你们要差那么一口气的东西存在,你们正是有了那种东西,才真的比我强。”
“你说的有可能是勇气吧。”韦泽试图给儿子解惑。
韦睿眼睛一亮,他连连点头,“对!就是勇气!”
韦泽稍微换了个坐姿,这才说道:“勇气是后天产生的东西。产生勇气的物质基础是人类身体本能的恐惧。你上了战场,听到枪炮声,身体会自然而然的紧张。想到枪炮可能把你打死,你就会感到恐惧。这都是很本能的反应,很正常的东西,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勇气就是你深刻体会到敌人给你造成恐惧之后,还能站起来面对让你恐惧的敌人。迎着敌人站起来,你把之前通过学习和训练所得到的能力用出来与敌人作战。能做到这点,你就是个合格的军人。如果你能带领部队作战,根据当时的情况下达有利战局的命令,你就是合格的指挥员。如果你觉得和我们有差距,大概也只有这点了。”
韦睿的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他发自内心的说道:“就是这样!我总觉得我的指挥有问题,不是说打赢不打赢,而是我反思的时候,下达的命令不是早就是晚,兵力投放不是多就是少……”
听着儿子絮絮叨叨的讲着战斗的过程,韦泽很本能的想打断儿子的话,听着排长水平的指挥员发表着对战争以及对自身的反思,对韦泽来说是种折磨。即便说话的是自己的儿子,这种感觉也没有任何变化。这无关于韦泽对儿子的爱,而且韦泽本人实在是没办法对这种说法起共鸣。即便有,那也是很负面的评价。
好在韦睿并没有在细节上纠缠太多,韦泽听得出,韦睿只是对自己能力的不足很是失望而已。
等韦睿大概讲完,韦泽说道:“你当时做选择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竭尽你的全力?”
“可是我本来应该能……”韦睿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又过了一阵,韦睿老实的承认道:“我当时只能做到那么多。”
韦泽总算是对自己儿子没有失望,他说道:“追求胜利是战场上大家都要去做的事情,是大家都会有的想法。但是,你到底是一个穿上军服的追求胜利的人。还是一个军人。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保卫人民是军人的职责。从来没听说过像样的军队说过获得胜利是军人的天职。如果你确定选择军人作为你的职业,你就要明白你要承担作为军人而要承担责任。如果你追求的是胜利,那我只能说,不要干军人了。那种心态真的不合适当军人。即便你强行坚持下去,也只会被自己的想法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