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拾阶而上,沿途碧翠一片,脚下石板生了些许墨绿苔藓,看着到有几分幽然之意。
山中林荫秀木,是难得的钟灵毓秀之所,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带着禅意一般让人心静。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人终于到了寺庙里。
和上次一样,两人先到大殿内去给金身佛像上香,跪在下面的蒲团上默默许着自己心中的愿望,希求佛祖能够听到他们的诚心。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两人出去时遇到一位小沙弥,然而这次却遇到了一位白髯大师,身上穿着象征其地位的袈裟。
大师向两人合手施礼,随即开口对慕清莹说:“老衲见这位姑娘与常人似有不同。”
慕清莹心里纳罕,面上淡笑:“大师觉得我与常人哪里不同了。”
“施主非此道之人,亦非此世之人。”大师面露深意,“姑娘心系天下,秉性正直,是个有福之人。”
夏止轩并不太懂大师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多问,只有慕清莹心中诧异,她欲开口询问,而老人已经抬脚入殿,背影深玄,头也不回的说:“一切由缘,诚心之下,佛祖会听到的。”
显然对方不愿再多说,于是慕清莹便和夏止轩离开了,只是一路上还在想着刚才大师那番话。
“再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夏止轩看慕清莹神思不属的模样,便猜测,“莫非是在想刚才那个大师的话?”
看慕清莹点头,夏止轩疑惑:“莫非你听懂了她的话?”
慕清莹自然不能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只能含糊点头:“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
“什么道理,她说你是有福之人,可你现在……”没再说下去,夏止轩自觉顿住,看了慕清莹一眼,露出一点黯然伤神的模样。
慕清莹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若是她真的有福,又怎么会只剩下寥寥数天的时间,每天只能计日度过?怎么会让她在身怀有孕时遭此一事?
好像确实只是福薄而已。
但是为了安慰夏止轩,慕清莹还是说:“他说心诚则灵,佛祖若是能听到我们心中所愿,定然会显灵的。”
然而夏止轩却并没有被安慰到,脸上的神色还是没有缓和,直到两人走到了那片花树林。
这里整个院子里都种着同一种花,是帝都没有的品种,慕清莹也是第一次见。
满园淡淡的粉色,这种花和桃花很像,但是花瓣似乎更加柔软轻盈,风吹时便蹁跹落下,落了娇红满地。
满园芳菲如春色,每一枝花都别有生姿,因为前些日子下过雨的缘故,似乎每一朵花都出尘皎净。
两人置身花海,四周是漫天满地的浅粉,萦绕着淡淡馨香。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次他带她去行宫的时候。
“还记得那次我们去看的九重胭锦吗?”她问,“也像这样。”
那里的九重胭锦,开得也是这般繁盛,难舍难收。
夏止轩有些恍神了,行宫的一幕幕渐次浮现,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心口像是堵着什么一样,好半晌他才开口:“记得。”
那次他们系了同心铃,说好要永结同心,只是世事无常,眼下她一身病骨支离,如何长久伴他同心。
这花虽好,只是眼前这般光景,她以后再难看到了,难免便多了一分怅然寥落之感。
两人都只是静静赏花,各自梳理着自己的心绪,迷离的落花眼前缓缓盘旋坠落,慕清莹盯着一朵枝头摇摇欲坠的花,看它缠绵树梢不愿离去,却终究也抵不过微风轻拂,飘摇落地。
直到那朵花落在地上,慕清莹也没有收回视线,而是说:“若是以后我死了,你要好还活着,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这江山还需要你守着,万不能儿戏。”
夏止轩听清她的话之后直接便是一僵,这是他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未来,这是她从不言说却不能不提起的以后,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些事情,似乎瞬间毫无遮挡的暴露在灼灼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真相总是鲜血淋漓总是伤人的,人总是懦弱总是下意识选择逃避的,以为不提起就不会痛,以为深藏下就是尘埃落定,以为暂时的自欺欺人可以永久下去,当撕开伤疤看到内里时又忍不住疼得痛不欲生。
原来不是不存在,不是一切都还有机会,也不是现下真的还算安稳,而是总在逃避。
她一语道破的,不只是他的心痛,还有她自己的那份哀伤。
两个人都糊里糊涂的逃避了一段时间,但是谁都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谁都不愿意去打破暂得的平静和美好。
最后她做了那个清醒的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睁着酸涩的眼,干哑的嗓子里吐出一句反复组织了半晌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后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
慕清莹听得心里难受,视线终于从那一朵落花上移开:“你可以试着去,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