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直名声受损,东院的秦彦婉与秦素皆有份参与,于是,这一桩风流事牵扯出的,便是东院与西院的明争暗斗,太夫人震怒之下,罚了林氏于祠堂抄经思过,更罚了秦素禁足,连秦彦婉也被罚了月例。
而阿葵,却是所有人中命最好的。
秦彦柏满十五岁时,林氏居然主动将阿葵送了过去,后来秦素才知道,林氏是想让阿葵给她做眼线。
当真可笑至极。
多年以后,当秦素深谙男女情事、老于此道后,便立刻从这件事里,嗅出了那么一点香艳的味道。
阿葵当年看向秦彦柏的目光,不正是情丝缠绵,情深不悔么?
想来正因如此,她才会甘当棋子,助着她心爱的夫主成就好事。
分明是郎情妾意,最后却由林氏做了月老,这一对情人倒真是好算计、好谋划。
秦彦直出事后不久,便是秦彦昭事发,西院的两位郎君,从此一撅不振。
隔了一世再看此事,秦素只觉无趣。
西院两位嫡出郎君相继出事,得利者会是谁,直是一目了然。只是,秦彦柏怕也不曾想到,他苦心孤诣布下的局,到最后,却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秦家阖族俱灭、刀下断首之时,他的郎主美梦,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想明前事,再见到出现在东篱的阿葵时,秦素只因记忆模糊而迟疑了一瞬,便通盘皆清。
看起来,秦素与薛二郎同路回府,引得众人关注,秦彦柏便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将阿葵塞了进来,而不是像前世那样,将之放在秦彦朴的身边。
这是秦素最初的猜测。
再往后,她的猜测便又多了一重考量:
秦彦柏与“那个人”之间,是否有联系?
这并非她的臆测。
锦绣与秦彦直之事,阿豆在其中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而阿豆与阿葵之间似有若无的配合,亦由不得人不去多想。
今夜之事,终令真相大白,秦彦柏与“那个人”,果有来往。
秦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秦彦柏与那人合谋,应是并不知那人真正的目的,只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秦氏郎主这个名称,真的有这样大的吸引力?竟引得他与外人勾结,陷害自家兄弟?
望着阿葵死灰般的面色,秦素怔怔出神。
阿葵此时亦是满心的惊惧。
她再没料到,秦素居然一眼便睇透了她的来处,甚至连她对秦彦柏的那点心思也……
她用力咬住了嘴唇。
“来说说你今晚的安排罢。”秦素的语声响起,平板无波,听不出半点情绪,“我三兄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且说来。”
阿葵的身子抖了抖。
如此清楚明白的问题,让她有了种对方早便知晓答案的感觉。
她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终是结结巴巴地道:“三郎君就……就交代我,让我记……记住,何时看到有人往各房送……送焚香或香囊,何时……何时我就把我屋中的香……香弄出来扔掉,待女郎走了,便出来将各房的香都弄出来,扔去外头。我今天看见阿谷往各房送香囊和香炉,便知道,三郎君说的……便是今晚。我……便打算依着三郎君的吩咐去做的,不成想却睡……睡着了。”
她虽是说得战战兢兢,好在条理清晰。
秦素闻言便弯了弯眉。
果然是由阿葵收尾。
甫一听闻阿谷诱她下山,秦素便知,出行的当晚,阿谷必定要用些迷药,十有会用上沉香梦醉。这种迷香已经在壶关城出现过一次了,若再度出现,万一被有心人查知,便会出纰漏。
依秦素所见,此计还缺了最后一环,便是那个将一切痕迹抹去的收尾之人。如今看来,银面女子,或是银面女子口中的那个“上头的人”,思路与秦素一致。
开始时,秦素并不确定收尾的会是谁,在她看来,嫌疑最大的便是飘风,其次是阿葵。所以,今晚她将剩下的迷药都用了,就算没有沉香梦醉,那些人也醒不过来。而就在方才,在去各房绕了一圈之后,她才终于确定了阿葵的身份。
思及此,秦素心中微动,问阿葵道:“你认识那迷香?是我三兄教你认识的么?”
阿葵想要摇头,忽觉脸旁冷意森然,才想起来还有把剪刀在侧,便不敢再动,只小心地道:“我不认得的,是三郎君告诉我,说那香是深红色的,极好辩认。”
秦素点了点头。
秦彦柏倒也识货,只不知他是听别人说的,还是他自己真的认识沉香梦醉。
忖了片刻,秦素突兀地问:“你可见过银面女?”
阿葵呆了一呆,表情有些茫然。
“银面女?”她喃喃地道,一瞥眼间,却见秦素面色阴冷,那平淡的眉目间隐着一层令人心颤的寒意,她没来由地心下一抖,语声也跟着发起了颤:“我……我没见过,女郎,真的,我没见过。”她不敢摇头动作,只不由自主地往旁缩了缩,似是要躲开那如影随形的剪刀。
这应该是真话。
阿葵与阿谷并不互知,否则,也不会有秦彦柏的那番交代。
只是,秦彦柏将这么重要的使女遣至东篱,就只为了暗中盯着她这个外室女么?
念头转至此处,秦素的语声陡然锐厉:“你还做了些什么,速速道来!”
阿葵吓得一抖,脸色瞬间惨白。
若论行事稳重,她强过阿谷良多,然若论胆量与小聪明,她却是拍马也赶不上阿谷的了。
此时的她明显是被吓住了,听得秦素问话,几乎想也不想,便立刻急急地道:“我拿过女郎的两副画,就在太夫人把全家人叫去说那个黄柏陂的事情的下晌,我拿了女郎的两副画,偷偷送去了三郎君那里,就这件事,再没别的了。”
“我的画?”秦素诧然,一脸怔忡,眸中含着一丝淡淡的疑惑,“你盗了我的画给三兄?为何?”
她的画怎么了?就她那三脚猫的画技,如何当得秦彦柏派人来偷?
阿葵浑身颤抖,眼角终是滑下了两行泪,话声里带着哭腔:“我不知道,女郎,是三郎君要我拿的,他说……他说女郎的画……被钟郎主看中,就必定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要我偷……偷几副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