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基础的谈判技巧,不能让人觉得你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免得拉高对方的心理价位。
“确实是的,但是后来被市场部的客户调研驳回了……”
“能再具体谈谈么?说不定分析清楚之后,我们会有兴趣的呢。”
“好吧”西角友宏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一个已经被枪毙的项目。
……
此后半小时,顾骜听到了一个经典的、足以被后世克莱顿克里斯坦森写进《创新者的窘境》里的经典案例。
哈佛大学管理学教授克里斯坦森,研究过美国硬盘产业的无数次企业迭代——每一代硬盘公司,在20年后,20家里会破产关停19家,只剩下1家活到下一个20年。
然后以此类推,每一代都是9的死亡率。
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克里斯坦森分析的罪魁祸首,就是“市场调研的惯性”。
当生产14英寸硬盘的企业,向他的客户调研“我们现在能研发出8英寸硬盘了,你们有需要吗”的时候,它的客户一定是回答“不需要”的。
因为客户的现有产品用14英寸硬盘已经习惯了,结构也稳定了,没必要为了更大的存储密度多掏钱。所以14英寸时代活得最好的公司,到了8英寸时代都死了。
8英寸时代活得最好的,525时代又死了。525获得最好的,35英寸时代又死了……
给大型机做硬盘的公司,永远不会去找做PC机的厂商调研,而给PC机做硬盘的公司,也不会去找下一代产品IPOD的研发商调研。大家都看不到新兴模式市场的容量。
西角友宏这边,顾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另一个时空,他走了狗S运吧,遇到了一个敢赌命的市场部领导,就像一个写创新文的写手,狗S运遇到了一个不看“作品大数据”的编辑。所以创新成功了。
现在遇到了看市场调研大数据的庸才,所以混成了跟风狗套路狗。
谁让歌命性的底层创新,从来就是颠覆市场调研和大数据的呢。就是要大数据觉得“不划算”的角落,才配诞生掀翻整个牌桌的创新动力。
“那些电动街机的老板,都说这个机器骗钱。只有一块电路板,不该卖这么高价,都说即使量产出来也不会进货,于是市场部反馈,取消了量产。
但是英特尔的8080/8086,还有Zilog公司的Z80,这些CPU进价就非常昂贵了,要做成电子游戏机,售价不可能再低了。是下游的经营客户无法理解这种新事物的价值,所以觉得亏了,心里不舒服。我无法改变什么。”
这是西角友宏最后的吐槽。
顾骜已经听出问题来了。
是曰本这个民族性,对知识产权的不尊重。
这里并不是说,曰本人不肯为虚拟物品付费——相比于美国人,曰本人其实已经很愿意为虚拟物品付费了,不然后世美国人拼命翻墙到《优酷》来看盗版电影那些年,曰本人翻墙的比例反而低得多。
但是,从文化属性来看,美国人虽然更能钻营少付,他们却觉得付钱是应该的。
曰本人虽然身体很诚实,掏了钱,文化上却觉得不值。
这从BANDAI这些日系IP厂商的做派就能看得出来——曰本人一开始就把动漫、游戏的利润点,放在了侧重于卖高达、卖手办、卖周边上。而不像美国人,觉得利润的大头就该来自卖虚拟物品本身。
这时,当“CPU”这种新事物出现在街机厅老板们眼前的时候,他们就逆反地觉得自己被骗了,而丝毫不从“引进这些机器后能赚多少钱”角度考虑问题。
这也算人之常情——中国人在这方面其实也都这样。后世顾骜第一次去电脑市场配机器时,家长看了每个部件的售价后,愕然发现那个只跟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居然比庞大的硬盘、主板更贵,也是不能接受。
顾骜费了好多口舌,跟父母解释“别看这东西小,这才是电脑的‘脑’,就是该这么贵”,最后才算扭转了老一代人的思想。
否则老人真有可能觉得“CPU上的散热风扇都该比CPU本身贵”
就跟79年的秋叶原电器行老板们,觉得轰鸣的大电动机该比CPU贵一个道理。
不过话到嘴边,顾骜肯定不会把真相说出来的,他只会说:
“你这个东西,确实包装得不好,内容设计得也不好。不过我在香江遇到过一家挺有设计实力的同行。你愿不愿意让这个半成品发挥点余热呢?大改一下,或许还有救。”
西角友宏警觉地打量了顾骜两眼:“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别找我谈,去找市场部的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