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和钱伯斯的交谈,让宴会桌上的王安系高管,都有些冷静。
确实,大家都是业内站的最高看得最远的人,知道摩尔定律这些年来正在如何拉低个人电脑的成本、扩大个人电脑的普及度。
王安电脑之所以能崛起,无非是因为当年个人电脑的成本刚好下降到了“商务办公精英”这个潜在客户群,已经够到了准入成本阈值的风口,开始大批量转化为现实购买力
所以,佔有更早、更贵族化时代老客户的公司{比如ib},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不是王安的对手。
但摩尔定律还会继续发挥下去,电脑相比于全球人民的收入还会越来越便宜,等到更多的人涌入时,佔据目前这个风口的霸主,也会颤抖。
王安和苹果,争夺的都是职场精英这个群体,过去没有可视化键鼠绘图类软体,争夺仅限于文档作业,而最新这一代的wps和ac-ii,扩展到了对设计界的争夺。
而用不了五年,整个这个群体,都只会佔到个人电脑用户总量的一小部分而已了。外面那些更在乎软体多样性、灵活性的主体盘,如果落到了微软手中。
那至少世界的80都会是微软的,王安和苹果打死打活,最多只是在抢剩下的20。苹果彻底死透了,王安也不过是独佔这20。{这还是针对90年代的市场说的,如果进入21世纪,那连10都不到了}
“老闆,那你有什么计划呢?”钱伯斯跟其他王安系的高管对视一眼,便摆出一副恭聆教诲的谦虚姿态。
顾骜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瞥了一眼另一边的舒尔霍夫。
舒尔霍夫在顾骜发话的时候,也停下了刀叉,很认真在听,但是并看不出有什么触动。
他更多只是出于礼节性地在听,觉得这事儿只是王安公司的灾难,跟天鲲没什么关係。
“米奇,你觉得这不关你的事么?”顾骜略微严肃地敲打了一句。
米奇是舒尔霍夫的名字。舒尔霍夫虽然是美国白人,但其实带一点露西亚系的血统,祖父那辈也是一战后罗曼诺夫王朝覆灭时移来美国的。
事实上,舒尔霍夫这个姓氏,就是从斯拉夫语系的“舒尔霍夫茨基”转化来的英语姓,包括他的名字“米奇”,也是俄系“迪米奇/迪米特里”之类的发音英化得来。
舒尔霍夫连忙正色回应:“恕我愚钝。”
顾骜推了一下眼镜:“现在你是没感觉,因为一台个人电脑,比一台游戏机至少还贵五六倍,平均可能是七八倍。但是,摩尔定律对电脑的整机价格压低效率,要明显超过对游戏机价格的压低效率。
五年之后,一台映像性能还比较过得去的电脑,可能就只要同等画面效果游戏机的五倍以内了,十几年后,可能只差三倍。更重要的是,电脑价格下降之后,很多游戏会在电脑上出现的,到时候需要买游戏机的人就少了。
所以,你跟钱伯斯面临的危机是一样的,无非天鲲比王安能够多五年以上缓冲器罢了。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从今天起,就想想‘开放式作业系统、成本open-bo的低价电脑’泛滥之后,怎么应对,从不会错的。”
顾骜这番话,让舒尔霍夫冷汗涔涔而下。
良心话,他执掌天鲲的游戏机业务也有5年了,他是真心没想到过这么远。他对业内的游戏机业竞争对手、产品的新形态,已经殚精竭虑发掘、比对、研究,但真没把电脑当成对手来考虑。
确实80年代中期的电脑,已经有些简单的向量演算法图形游戏了,还有迷宫、文字解谜游戏,还有一些游戏机上移植过去的东西。
但电脑比游戏机贵那么多倍,他始终没觉得电脑能抢走游戏的生意,至少在他看来就算玩游戏也只是附带的功能,绝不会有人“出于打游戏的动机去买电脑”。
这也不能怪他短视,因为哪怕是按照历史本来的轨迹。曰本、美国这些80年代游戏机推广发育良好的市场,进入互联网时代后,依然也是能卖出很多游戏主机的,历代牛逼主机总能有1亿台左右的总市场规模。
而且这些国家著作权保护相对给力得多,“买电脑就能玩到免费po jiě的游戏”这种想法,也不至于太过深入人心。
不像中国,很多人就是直接奔着“买电脑的时候虽然要咬咬牙,一次性支出比买游戏机贵,但只要买完机器后,游戏就全部能盗板了”的心态而买游戏专用电脑的。
但顾骜毕竟是中国人,他必须从最坏的情况开始考虑,所以他也就要帮助舒尔霍夫和钱伯斯开眼看世界。
让他们在微软的“开放式系统+盗板海”到来之前,就儘可能做好准备。
于是,顾骜施施然地对着心腹们说出了自己的推演:
“我觉得,未来几年,微软要全面开花、快速扩张,关键就在于‘允许全球的硬体提供商,在基于英特尔x86架构这个大前提下,其他配置全部敞开搭配’。
如此一来,只要是使用英特尔的x86架构,其他什么都可以乱来,都可以成为微软的盟友,小硬体商也可以零门槛入行,甚至将来,还会出现牌子都没有的组装电脑。”
这一步推演,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听得懂。
就像201x年代,穀歌说要做基于安卓的组装手机,相容机,虽然没做出来没人买单,但大家都能理解。
顾骜看了一下大家的表情,断言道:“那么,我们作为封闭式系统,作为大牌的品牌机,要在廉价、随便进场的组装机面前,杀出一条差异化的血路,就必须瞄准了组装机做不了的领域,去主攻发力。至于组装机能做的市场,我们绝对不可以作为努力的主战场。”
“那么,您觉得什么样的产品,才能躲过红海竞争呢?”舒尔霍夫和钱伯斯异口同声地问。
顾骜:“我觉得,应该是讲究空间整合度的携带型设备。电脑的话,应该要有手提式的电脑,游戏机的话,也要追求携带型的游戏机。”
钱伯斯面露难色,而舒尔霍夫却是若有所得。于是舒尔霍夫稍微想了想,便用探讨的语气说:“游戏机的话,要做携带型,我还有点思路。
我们本来六七年前就推出过掌上游戏机,主打美国方块和贪吃蛇的,这些年也有继续在卖,而且单机继承的游戏数量越来越多了,电池也越做越小。
我们的竞争对手任天堂,在这个细分领域倒是走得比我们还远,尝试了不少fc上的大中型游戏,想移植过去,不过那掌机重得比砖头还厉害。他们选用了绿屏的液晶双色屏。
不过,这玩意儿要用到电脑上,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技术倒退到只有黑白的液晶屏,那也不能算是电脑了吧,只能算是廉价的办公电子备忘录,或者其他电子小助手,运行个人电脑层面的软体肯定是不行的”
钱伯斯在一旁认真的听,并不发表意见。毕竟使用携带型的显示技术方面,游戏机公司确实比这年头的电脑公司要经验丰富得多。
甚至于,他已经在脑内凭空脑补了一款类似于后世“文曲星”、“商务通/好译通”之类的东西了。虽然这些东西他其实从没见过,只有顾骜这个穿越者见过。
说实话,要是再过个五六年,把82年版的王安纯文字处理机,搬到“文曲星”那么轻薄小巧的东西上,技术上还真是有可能实现的,无非屏幕小了点,内容显示量也要缩减好多倍。
顾骜也不打断他们的讨论和思考,他希望这些人自己想明白,如果真能整出一些历史上没有的、但听起来不错的脑洞,他也愿意让下属去尝试。
主意还是自己想出来的最好,最有执行力。
等讨论得差不多了,他才一锤定音补充:
“我的想法是,未来几年,我们会着力投入对液晶面板显示技术的研发,我希望从王安和天鲲两家,都抽出一部分利润,注资到一家新公司,专做这方面的中长期投入,争取吧曰本人正在往外转移的半导体显示技术,乃至目前停滞的led之类,也算是半导体光电技术的,都布局起来。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可能要五到七年,乃至更久,才能看出利润和竞争优势。
不过,我相信如果只是要可用的、更先进的产品,不图赚到钱,三四年就能有成果。
我们现在开始干,到1991年,最晚1992年,就要为携带型电脑提供显示屏,也可以为携带型游戏机提供服务。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两年里,做好其他的技术储备,为这一天的到来、下一代产品的到来,铺平其他方面的道路。”
“这个东西很难想象呀,我们技术上要做哪些准备呢?就是把主板电路布置得更加紧凑精密一些?”钱伯斯用商量的语气,思忖着说。
“问题多着呢,我就举一个例子——做成携带型,所有电路扎堆挤在一起,散热的问题就是前所未有的。原先所有东西都分开布置,那么大一个机箱,我敢说所有电脑品牌,都没刻意把散热问题提到最高高度上考虑。现在扎堆了,这就是一个新的工程学领域,你现在不做好准备,液晶显示技术更新换代后你都跟不上。
同样的,目前我们的机器输出屏幕的解析度制度,都是5比4的,适应的就是方方正正的crt显示器。可你们想过没有,万一将来要搞携带型,机器和键盘要一体化,机器是不是也要跟键盘一样变得狭长?我们能不能在写系统底层解析度输出演算法时,就设计一套宽屏输出模式?
这些问题,我们这两年抢跑了,将来只要自己的技术一出来,就能立刻用上,而全球其他电脑商还要从头开始论证这些问题,我们才能抢到时间差、建立这个细分领域世界第一、‘黑科技’的品牌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