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霖本就在外间等得焦躁,耳边慕夕瑶的痛呼声已经响足两个时辰。正要让御医想法子助产,却突闻里间喧闹吵杂声顿起,夹杂着小女人中气十足的怒喝。
这下子宗政霖衣袍一撩,提步就要进去看个究竟。这还了得,莫不是哪个奴才伺候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小女人气受?
大管事田福山看殿下马上就要掀帘子冲进去,急忙赶上去拦人,连道不可。
宗政霖不耐烦正要推人,就看见一嬷嬷满头大汗的冲出来,把慕侧妃的情形快速说了一遍。
得知并不是出了意外,而是小女人乱发脾气,耽误生产,宗政霖气得胸膛起伏,一拳头砸在旁边案几上,震得上面茶盏跟着跳了跳。
六殿下怒火中烧,这女人明明才好言告诫过她,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既然温声安抚无用,双目一眯,索性换个方式。对待慕夕瑶个这女人,真是半点不能手软。
男人淳厚坚决的声音响起,对着屋里厉声警告,“侧妃慕氏,再敢胡闹,产后禁足半年,京郊游湖作废!”
宗政霖这次果断非常,拿她最厌恶的禁足和惦记许久的游乐说事。
六殿下也是被气得狠了,就没听过哪家生孩子生到这般地步,竟要靠着威胁才肯乖乖听话。
静默一瞬,里面女人尖锐的叫嚣乍起,“宗政霖,你混蛋!”中气十足,稳妥的很。
之后倒是消停下来,显然之前的警告起了作用。
见慕夕瑶被制住,宗政霖暗舒口气。
这女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容不得她胡搅蛮缠。如今他也算是摸清点门路,那女人的脾性只能压着,否则就给你蹬鼻子上脸。
至于那个“混蛋”?宗政霖唇角勾起,轻哼一声,这帐又多一笔!反而对慕夕瑶唤他名讳一事毫无不适,不见异样。
两人在幕帘内外犀利交锋,也不顾及周围人吓个半死。
御医在外汗如雨下,耳中还不断回响着侧妃口中“混蛋”二字,整个人傻傻愣愣,显然惊吓过度。
这六殿下府中实在吓人。侧妃如此凶悍,殿下也不遑多让。
就是女人家最平常的生个孩子,都几经波折,吓得人心肝儿都在颤。那言词中的冒犯和忌讳更是只多不少,难得殿下没有当场发作。
大管事田福山巴不得把自己给埋了。殿下如今是无暇搭理他们,若是之后回神,想起这遭,指不定就得倒霉。
屋里伺候生产的众人更是面色惨白,汗湿衣襟。
侧妃生产糊涂得连这话都敢出口!
不知殿下待会儿要怎么处置这位惊世骇俗的主子,她们也别想讨得了好。如今之计,还是赶紧生儿子稳妥,就盼着殿下一时欣喜,把这事儿给忘了。
慕夕瑶借着撒疯的勇气最后叫嚣一回,没了之前悍勇,又被宗政霖教训威胁,只得躺回去老老实实继续生产。
如此墨兰蕙兰才长出口气,摊上这样的主子,真是太操心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产房中骤然响起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声声震耳。
慕夕瑶只觉身下一松,听得孩子初啼,再也支撑不住,累得晕了过去。
宗政霖在外一手捏紧座椅靠背,站在厅里眉头紧蹙,突闻婴儿哭声和下人恭贺道喜声,立刻整了站姿,死死盯住房门眼也不眨。
赵嬷嬷打帘而出,脸上全是笑意,一连声的报喜,又言母子均安,宗政霖提了半天的心才落回原处。
目光定在赵嬷嬷怀中襁褓上,伸手僵硬的小心接过,抱在怀里仔细察看。
小孩子很是健康,正哇哇大哭,声音响亮,精气十足。脸上皱褶很浅,胖嘟嘟的一看就知壮实。轻轻拍抚,才慢慢安静下来,努努嘴,拱了拱小脑袋,乖乖的不闹了。
宗政霖看着儿子小小一团,眉眼轮廓和自己颇为相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初为人父的欣喜,满满挂在脸上,鲜少在人前露了笑意。
赵嬷嬷看着殿下喜形于色,心里也是感叹,果然是血脉相连,冷淡如殿下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轻轻说了声小孩子经不得风,就接了过去抱回产房。
宗政霖握紧刚才抱过儿子的双手,内心很是满足,终于有了她生下的子嗣,还是府中长子,算是圆满。
让田福山赏了众人,又仔细叮嘱好生照看侧妃和小主子,才放心回了正屋梳洗歇息。六殿下可是连着骑了两日马,接着又守大半夜,一直撑到慕夕瑶顺利产子才松了口气。
宫里淑妃一早起来就得了好消息,惊喜交加,一整日都是笑意盈人,不断夸赞慕氏争气,是个好样的。元成帝更是大笑着赞了句好,金口玉言洗三当日会亲自前往。
得了消息的诸位皇子立刻不满。老爷子怎么独独就看重老六的长子,还要亲自过去?这可是连太子的庶长子都没有的福分。难道那慕氏生的长子还能越过太子的长子不成?一时间心里不断猜测老爷子的用心。
元成帝倒是真心关注宗政霖的子嗣。如今终于了了心愿,一时高兴,自然要去看看,这个皇孙真是盼了好久。
顺道再借着洗三,稍微试探下那群奴才,得用的就得早些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为明年西北战事做足准备。
等慕夕瑶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才睁开眼,就看见宗政霖一旁靠坐,闭目歇息。床边是她专门让人做的小儿摇床,看不见孩子,只看见宗政霖扶在其上的大手。
“醒了?”宗政霖听见慕夕瑶动静,睁眼就望见她眸子中的欢喜和温情。
“殿下。”慕夕瑶声音微哑,看着男人专注的目光,唇角扬起。
和这样一个男人共同养育子女,并不难受。至少在大魏这个时代,能有个顾及属意自己的夫君,已是不易。多少世家女子,一生不得男人疼宠,只能干瘪活着,空泛一生,何其悲哀。
宗政霖轻柔扶起慕夕瑶,唤了人进来伺候洗漱,又喂了温水鱼羹,才抱了孩子给她看。
“儿子女儿?”她闹腾太过,晕过去后什么也不知晓。
宗政霖眉目一挑,笑看着她,“自然是儿子。”
这女人笃定是个女儿,做的物件都是粉红嫩黄,还不爱听自己劝诫。如今好了,看她如何收拾。
慕夕瑶呆呆望着裹得严实的襁褓,苦了一张脸。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她也不想想,她入府得宠,很快有喜,这能和上辈子比对着来?
慕夕瑶小心翼翼接过襁褓,仔细打量怀中胖小子,只觉得跟宗政霖像了个十足,嘟嘴不乐意。凭什么自己怀胎十月,受尽折磨,却生个儿子跟宗政霖如此之像?
“小儿为何像极了殿下,没一点随了妾?”慕夕瑶委屈的看着宗政霖,美目水润,很是可怜。
六殿下脸抽,哪家女人不是因为生的孩子像爹多些更得宠爱就欣喜若狂,只有她非得争个长短,真是磨人。
宗政霖顾念她生产艰难,实在无奈,只能安慰,“儿子耳垂圆润,福相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