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慕夕瑶拢着手炉,眸子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嘴角带着盈盈笑意。
“主子,咱府上胭脂都是殿下给的宫里御制的,也没见您怎么个稀罕劲儿。怎地对着外面脂粉铺子就这般挪不开眼去。”蕙兰喃喃嘀咕,对主子近日里行事全然看不明白。
外面飘着小雨,天色阴沉着看着就压抑。身上虽穿了袄衣,风吹进来,到底还是凉飕飕带着湿冷。这样的天里,主子也能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笑得出来。
慕夕瑶一愣,凝神再看外间商铺,果然卖的都是胭脂香粉一类。回身懒懒缩在软榻上,叫了蕙兰叉来香果,一口咬下去,汁儿多肉甜。
她可不是为了那劳什子五颜六色的脂粉。方才觉得痛快,却是因了离开时六殿下那张恨不能下床收拾她的臭脸。
明明想留人,却死撑着不开口。殿下您说您折不折腾?
最是不消停的女人,惯常将错处推到六殿下身上。慕妖女非要冒雨回府,却从未觉得给旁人添了麻烦。这会儿还打着小算盘,历来记仇那小毛病不觉间又冒了头。
砸吧着小嘴儿,正交代墨兰明日早起之事。慕夕瑶觉着,她得再去boss面前转转,就这么若即若离,吊着六殿下胃口也好。叫他净出昏主意与她添堵,那日臭男人抱着淳于瑶,手掌可是堪堪探到了那女人胸口位置。慕夕瑶狠狠一口下去,鼓着腮帮子嚼得格吧格吧,全无仪态。
墨兰比蕙兰机灵些,看出这两位主子又是在较劲儿。不过,好似瑶主子赢面儿更大些。
眼见主子神情变幻,比起初入府时候丰富许多。到底被殿下娇宠着,日子过得也好,膝下又有两位小主子承欢。这情分,总算不像叫她提心吊胆那时候,看不见摸不着。今次两人虽又闹腾起来,但看主子气色,却是难得一见红润精神。
只是苦了殿下,病了还得被主子各种怄气。慕夕瑶不知自个儿贴身大丫鬟心里感慨,要知晓,不定又要如何埋汰“女大不中留”,她家兰花胳膊肘拐错了弯儿。
晚间宗政霖带病批阅文书,歇息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睡。寝塌大了些,屋里太过冷清,怀里也空荡荡少了那股诱人香气……经历好几日书房安寝过后,六殿下觉得,这般下去,白白便宜了那小没心肝儿的,亏待了自己。
凤目闭合,辗转反侧都是她离去时,温和讲理,有理有据乖顺模样。想起那句软软糯糯“明儿再来伺候”,宗政霖撑起上身,修长手指挑开帷帐。
子时三刻。离辰时,还有得等。
一早田福山过来,意外见得殿下竟早早起身,正披着外袍,靠坐床头翻看兵书。只是那面色,怎会比昨日还不如?
慕夕瑶进府时候,正巧在月门外遇上提着食盒的苏蔺柔一行。后面跟着万氏与两个眼生的女子。挽着妇人发髻,年纪很轻。面容只是一般,打扮却十分艳丽。
该是太后给的那两名宫婢。淡淡叫起,本想绕路先行离开,却被苏蔺柔狗皮膏药似的紧紧坠在身后,亦步亦趋。那做派,分明是想搭她这“宠妾”的顺风车,一道入了宗政霖书房。
这般受人抬举,慕夕瑶面不改色,客套与她寒暄两句。苏蔺柔以为宗政霖这般好说话?那男人,不耐烦时候,君子风仪从来就是没影儿的事。
只是万靖雯又为何与她走到了一处?慕夕瑶不动声色打量下两步开外,低眉敛目的女人。万氏谦卑着主动避开了她注目,眼睑低垂,遮盖住所有心绪。慕夕瑶笑着扶着墨兰款款前行,将这个入府许久,自来规矩懂事的女人牢牢放在了心上。
老话说得好,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再多防范,总吃不了亏去。
一行人脚才踏入院门,人还未站稳,便见田福山殷勤着迎了上来。
“大管事这是……”
“主子,殿下有令。见了您无需通传,直接进去就好。您看,咱这是不是先进屋去,也免了殿下候着。”
这位主子还当真踩着辰时入府。比起殿下天还未亮就已起身,那迟得,不可以道理计。又抽空与其余几位行过礼,十分委婉传达了“殿下精力不济,宜静养”这层意思。听得慕夕瑶心里大乐。
田福山这滑头,话倒是说得漂亮。按她理解,不就是“你等女人家太聒噪,殿下不乐见。”
越想越乐,对boss大人难得上道十分赞赏。这么体贴递上个借口,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姐姐,既如此,妹妹便先行一步。失礼之处,还望勿怪。”眼见苏蔺柔刹那变了脸色,看她时眼里显了嫉恨。慕夕瑶头也不回,扭着腰肢便带人登上石阶,沿着游廊往书房行去。
万靖雯微抬目光,视线停留在前方渐行渐远,身姿曼妙的女人身上。这一次殿下病倒,是巧合,还是那件事提前发作?本想跟着苏氏,若是万幸,能进去看一眼也好。这会儿却被慕氏抢在前头。再要进去,却是难了。
前世唐宜茹能得宗政霖宽待,除了懂规矩,还有一事至关重要。那时她尚未入选进宫,也是听潜邸老人偶然间说起。贤妃娘娘之所以圣眷不衰,是有着府里侍疾的功劳。是哪一回,那人上了年纪,记不大清,只说是漠北战事那期间的事儿。
可惜今世漠北战事在时间上与上辈子有了偏差。万靖雯虽得了这个极可能获宠的消息,却苦于无法接近宗政霖身畔。府里唯一有脸面,能得宗政霖偶尔回应的,除了赫连敏敏,便是苏侧妃这个不争气的!
奈何时运不济,慕氏没使坏,却被宗政霖吩咐拦在门外。万靖雯瞧着恼羞成怒的女人,面上立刻换上一副怯生生模样。
蠢妇!比赫连敏敏更有不如。这会儿还没离开前院,就敢这么大声儿咒骂宗政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苏蔺柔,这辈子也别想有出头时候。
慕夕瑶解了披风,绕过插屏便见宗政霖半躺着靠坐床头。胸前扣着本书,却是《百战谋略》。人像是睡得熟了,呼吸平缓,轻得几不可闻。
轻手轻脚摸过去,先是俯身探上他额头,情形极好,已然退了热。小手顺势滑下,抽出他掌心压着的书卷,正待起身归置了去,却被闭目休憩的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