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稀有“露皇宣”纸上,女子工笔神随意动,栩栩如生。青石板上卷起的落叶,似真有清风拂面,跃然眼前。
八角亭台里,男人苍青色大氅曳地,眉目冷峻,尤其眸色,异常犀利。端正坐在石凳之上,玉冠束发,袖袍口绣着暗金色蟠龙图纹。
于其膝头,娇小女子侧颜臻静,微微仰着颈脖,水亮眼眸就这么直直看进他眼里。一身绯色袄衣只露了毛绒滚边,双肩以下,被男人氅衣裹在怀里,遮挡严实。
身后是过了花期的梅林,地上点点粉黛,俱是枝头娇蕊,零落入了泥里。背景有些萧瑟,静谧中透着清寒。
如此场景,本该是凄凄冷冷,只因为紧紧拥在一处的两人,目光灼灼,眼角隐隐挑起,俱是彰显出自信斐然笑意。暮的就让整幅画作鲜亮轻快起来。
“殿下,昔日沈家太君以花菱镜赠与夫主,结下姻缘。”
“妾记得那日在梅林中,殿下曾言,不稀罕妾口中相敬如宾,想要的,却是‘锦瑟和鸣’。”
双颊泛红,小手执起他大掌,轻轻放在画作之上,“今日妾以此画赠与殿下。殿下,您可会欢喜?”
像是怕他不清楚她费了心思,又厚着脸皮补充一句,“妾伏案作画,连着三日未曾午歇。”
身旁静默垂眸的男人丝毫没有反应,慕夕瑶偏着脑袋偷觑他神情。
这么一看,脸面立刻烧了起来。宗政霖凤目如火,牢牢攫住她视线。转瞬抬手高高托起她下颚。男人目色深幽,眼底深处似狂风呼啸,里间意味复杂得慕夕瑶分辨不清。
“娇娇。”宗政霖躬身与她平视,呼吸相闻,便是睫毛,都像要扎到一处。“沈老太君赠镜一事,是为定情。”手掌慢慢向下抚过她颈侧,酥酥麻麻,挠得慕夕瑶脑子有些犯沉。“娇娇赠本殿画作,可是本殿以为那意思?”
面颊滚烫,慕夕瑶眼睑低垂,急急躲避他视线。
“嗯?”摆正她面庞,强行逼迫人与他对视。“可是那意思?”追根究底。
眼前映着他冷峻面孔,眼底势在必得之坚韧,与梅园那日一般无二。慕夕瑶不仅从他眼里看出了束缚,还有着若是答得不叫他满意,这男人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阴鸷狠厉。
又是这套!宗政霖得不了痛快,剩下予她,俱是胁迫警告。
情急羞恼,慕夕瑶抱着他手臂连连跳脚。“便是投桃报李,怎么着了,怎么着了!”
力不如人,永远都差了一截。好不甘心。
见她臊得狠了,连错脚踩了他竟也未曾察觉,宗政霖忽然放声大笑,眸子里精芒闪烁。
极好,终是逼她进来瓮中。再想躲开了去,便是瓮中收拾,随他温香软玉占尽便宜。六殿下心情畅美难言,俯身抱了她腰肢,不由分说便是强行撬开贝齿,两人香津暗渡,吻得屋里渐渐弥散开旖旎情缠。
这么一声痛快笑声,再次将外间众人震惊得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怒极而笑啊,还是恨其不争啊?
赵嬷嬷抚着心坎儿,无声哎哟哎哟直叹气。跟着主子出来一趟,这心啊,七上八下,就没踏实时候。还好气着了殿下,这位还知耍手段哄了人回来。没像上次那样,一赌气又是十天半个月的。这么一想,竟还诡异觉得瑶主子长进了些?
摇摇脑袋将匪夷所思的念头清理开去。就这位这性子,三天两头与殿下闹上一出,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主子还长进了呢……
屋里气氛粘腻,满满都是慕夕瑶身上散发出糯糯香气。宗政霖情动吻着她侧颈,却被慕夕瑶软软发声推拒了去。
“还没,还没看完呢。”她那副画,这男人都没瞧见她真正用心之处,怎么能答应!“妾费心所作,殿下您得完整看过才好。”红艳艳小嘴儿撅着,有些不乐意。
如此娇媚……宗政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替她抚过鬓发挽在耳后。
“何处本殿未曾看过?”这画得来不易,他怎会错过了去?
“有的,您翻过面儿去。”那铜镜给了人,补上物件,自然也是有两面儿的。
宗政霖眉峰高挑,单手一提,便将两名小厮才抬得上来的画作,轻而易举翻转过来。
背后描画极其简单,纹理精细宣纸上,除了一物,俱是空白一片。凝神细看去,左下角那撅着肥屁股,背对着毛茸茸蜷成一团之物,不是她院里那萌兔子又是何物?最叫宗政霖多打量两眼,却是那兔子稍有侧头,三瓣儿小嘴里,竟然还衔着根鲜嫩萝卜!
本以为这女人难得端正一回,不想这惊喜,真是大得叫他接受不能。
“娇娇,何以调皮?”如此重要画作,宗政霖极为珍视。
慕夕瑶不解看着他,不明白这男人为何发怒。
“铜镜背后不是有那吉祥图案?殿下最是欢喜,便是那物。妾嫌弃那长尾福兽长得难看,给殿下画个耐看的。莫不是不好?”语声儿有些可怜,隐隐带了失望。
“殿下不是说妾跟它颇像的?妾正反两面都把自个儿给画上去,以为殿下会欢喜的。”本想着要逃过这一劫,必须要讨好boss。连脸面都不要了,这会儿看他反应,难道是她画蛇添足?
宗政霖不料她如是作想,恼怒神色渐渐消散。只片刻不到,却是扶额闷笑出声。看她那目光,直叫慕夕瑶隐隐有不好预感。
“娇娇,多看些民俗杂本。”六殿下委婉劝诫。
慕夕瑶懵懂瞧着他,这啥意思,嫌弃她没文化?
就知她对鬼神之类敬谢不敏,便是书房里放了相关书卷,这女人也绝少翻看。
宗政霖不知慕夕瑶来历,以为她不敬鬼神,不信命格。哪里能料到她是吓得怕了,再不愿碰触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无奈摸摸她发顶,六殿下尤其留意她反应。“娇娇,那长尾兽并非祥瑞,乃是避血煞之凶物。”
避……避血煞的凶物?!慕夕瑶怔愣当场,脑子一阵阵晕眩。
但见那女人一张小脸皱得包子似的,面色涨红,羞得手忙脚乱急急遮掩案上画作。
宗政霖愉悦旁观,直觉她就该是红豆馅儿的……六殿下暗自下了结论。
难怪她私底下喜欢叫唤诚庆诚佑“小包子”“小豆丁”,原是有此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