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自认不是个傻大胆,她怂起来没边儿。
可当她好不容易踏着个脚踏车一路烈风炎日的望见北平的城墙时,却停在那里,差点哭出来。
不是为了她一路听着原野上狼的叫声强忍恐惧,不是因为弯弯的月牙顶在那让她想起了前世今生的家人,也不是因为她累得快吐了,而是因为……
狗日的!前头那枪声火光是个什么鬼!?好像就是城内发出的!
虽然不在她正前方,可是那火光在已经昏沉的夜色里照亮了半边天,亮得没边儿!一闪一闪的,活像是什么巨大的怪物在咆哮,让她恍然间想到了上辈子看的魔幻电影《魔戒》中末日火山那阴森嚣张的火焰。
在她停住后,甚至能听到远处闷罐里爆炸似的轰响。
深蓝天幕下巨怪一样的北平城被那橘色的火光映得阴森可怕,吓人之极,仿佛那就是电影中半兽人的大本营摩多,进去就会被怪物淹没……
按平时这城门有没有关都有点悬,此时这样打着,别说肯定关着了,就算开着,估摸着也只出不进。
她推着车往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北平打起来了?
黎嘉骏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对于这一点出现在什么时候,过程是什么样的,她一无所知,她唯一知道的是北平一直没有遭到严重打击,那么到底是是那么做到的?
想来想去,莫非是围城投降?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真要围城,先饿死的肯定是日本兵啊,北平里面百姓一个赛一个老油条,物资又不贫瘠,那么大一个城,挤挤挨挨三五年,外头中国人都不用解围,日本兵自己的白骨都能填了护城河了。
无论怎么猜都没用,反正她是不敢往前去了,要绕吧,这一整晚鬼知道她会不会被城外围攻的日本兵给这样那样了,虽然骑过来已经累得半死,可她还是毅然掉头,决定回南苑去。
既然哪儿都不安全,就先往安全的地方去。
这一路黑灯瞎火,骑得她口吐白沫,犹如行尸走肉,时不时的还要扭头看看头顶的北斗七星确定方向……她带了罗盘,可月光虽亮,却完全不足以帮她看清表盘,最后一段路的时候看到远处南苑镇隐隐的灯火,她几乎跟回光返照一样开足了马力骑过去。
等到月上中天时,她好赖是回到了南苑。
南苑气氛紧张。
显然他们也收到了北平在打仗的消息,此时所有刚入睡的人都被叫了起来,趴在那儿一顿警戒,迎接她的是另外一个学兵团的连长,一个大男人手下一群小奶娃,他审黎嘉骏的时候表情非常苦逼,随便问了两句得知隔壁王连长可以确认后,就把她关进一个小房间管自己布防去了。
这位连长严肃警告她不要随便离开屋子,否则被当成奸细他概不负责,黎嘉骏无奈只能坐在小黑屋里,屏气凝神等着外面的情况,等着等着,她熬不住疲累,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中午了。
也难怪,昨天急行军一整天,散架的感觉犹在身上,有多累可想而知,她只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昨天那么多愁善感的被送出去,结果一天没过又灰溜溜的回来了,王连长看到她不知道什么表情,想想就感觉好羞耻。
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次可没有隔壁连那么好待遇了,也没人给她准备洗漱的水,她啪的打开门,正好和一群正在排排站的少年眼对眼。
“……”两边。
一旁有个正拿着个茶缸的男人,军装上显示就是连长,看来就是昨晚让她进小黑屋自闭的人,他一脸“卧槽完全忘记有这货”的表情,喝水的动作都停住了。
没一会儿,她就被提到了一脸窘相的王连长面前。
黎嘉骏个子虽然高挑了,但依然瘦,这么被提溜着依然是小小的一只,蔫头耷脑的站在那儿,活像做错了事儿。
王连长囧着脸接收了她,摇头叹气:“黎先生啊,你咋这么倒霉呢?”
黎嘉骏也很无奈:“我已经努力赶路了,谁成想……北平打起来了?”这问题她早问了带她过来的人,可人家压根儿不想搭理她,扔了就走相当无情。
“是……也不是。”王连长答,“我们也才刚得知原委,有百来个鬼子想装成出城演习的日本使馆护卫队从广安门那进城,守城的刘汝珍团长就把他们放进来打死了,然后……”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黎嘉骏抬手,“放进来什么?”
“打死啦。”王连长一脸正气凛然。
“……”很严肃的一件事为什么让她那么想笑,不行她得忍忍……有点忍不住,“……噗!哈哈!”
王连长抿着嘴等她笑完,继续道:“然后就没了。”
于是她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就等到这个结尾?
她纠结了:“那,到底是没有打喽?”
“没有。”王连长眉头紧皱,“只是听线报,前头日本兵越来越多,前阵子和谈那么多次,一点用都没有,看起来鬼子是皮子有点痒了。”
黎嘉骏听了,心有戚戚,在守宛平城的时候,好几次双方停火,听说二十九军的高层派了代表与日军和谈,还出过什么《秦松协定》,结果全都是转头就翻脸,该打继续打,一直到前阵子,才歇了和谈的心思,而主要负责和谈的人,就是张自忠。
这么想如果不愿意开战貌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日本兵从面前跑过去打自己人了……摔啊,还是不能忍啊!
“看来今日黎先生您也是走不了了,不如还是到那房间里休息休息吧。”
看天色,现在出发到了北平又是吃闭门羹打道回府的节奏,黎嘉骏几乎自暴自弃的点头赞同,刚想要不要四面逛逛,就听王连长道:“我们师长刚到了这儿,他御下严,等闲不好随意走动,这镇上百姓也差不多走空了,没剩多少,您也没处逛去,最好还是就歇屋里吧。”
“师长?哪个师长?”
王连长一脸高兴:“当然是我们三十七师的师长,赵登禹赵将军啦!”
“咦?!他来了?!”黎嘉骏一阵激动,“长城抗战那会儿我还承蒙他照顾过呢!他在哪?”
“团河。”
“团……”黎嘉骏无力了,南苑虽是个猎场,却被四大行宫围着,可见占地之广,而她所在的位置,正与团河行宫呈对角线,过去半天不说,还不一定见得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