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黎嘉骏辗转反侧,就等着第二天听游·行队伍呼啸来去。
可是,没有。
……大概学生们还没缓过来吧,再等等好了。
她可不想出了门跟□□队伍撞上,虽然学生们所呼吁的事情是她所希望的,但是那个气氛她实在受不了,群体性的情绪激荡相当容易失控,一旦混在里面就难以脱身,这队伍非得裹挟着你走老远不可,想要离开必须做垂死挣扎状,那可捅了马蜂窝了,旁边立马围着你理论起来“你有意见吗?”“你反对我们吗?!”“来来来我们说道说道!”
最可怕的是遇到学霸,这年头的学霸不是个个君子,全都是闹事头子,凶得很,辩论起来博古通今文思泉涌,人说半个钟头,你除了知道人家在骂你,别的完全听不懂。
读的一样的书,但黎嘉骏的文学积累实在太分裂了,她信手拈来的还只有二十一世纪那套,连繁体字都hold不利落的键盘党和人拼国学能玩?
可是她一直到中午,都没听到动静。
实在没办法,她下楼找到余管家要了份报纸,惊讶的发现,昨天吵得一边倒差点干架,今天结果人家压根没登!
什么鬼?逗她吗!?口嫌体正直吗?!
搞得她今天都没脸上班!原来她才是大赢家吗!
太坑爹了!黎嘉骏怒摔报纸。
“哟!嘉骏姐,谁惹你生气了?”头顶突然传来调笑声,余莉莉穿着睡袍,睡眼惺忪的靠着扶手从楼梯上往下看。
自从黎嘉骏出钱买人缘,在余家果然畅行无阻,余莉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收了那条裙子还没见她怎么穿,倒是隔三差五的给黎嘉骏带小玩意儿,虽然大多都华而不实,但总归是个心意。
“气倒没怎么……你刚起来吗?”
“恩……”余莉莉又打了个哈欠,“昨晚募捐会呢,天都快亮了才结束。”
“哦。”黎嘉骏点点头,这又是那群小孩子搞出的新花样,国难当头,要玩就得捐钱,捐了钱再玩那就没有心理负担了……立牌坊的技能算是满级了,她无话可说。
“有什么新消息吗?”余莉莉走下来,刚问完,紧接着又摆手,“哦不不不,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我想安心吃个午饭。”
黎嘉骏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耸耸肩,看报纸上已经没什么新闻了,便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外面还是如往日般萧瑟,圣诞过后,终究占了大多数的悲伤气息压制了节日的氛围,就连洋人都沉寂了不少。
她还是步行,到了报社所在的街上,正好看到张孚匀低着头匆匆经过她面前,他脸色青白,眼睛红肿,精神极差的样子。
“张孚匀!”黎嘉骏叫了一声,追上去,“昨日的文章,怎的没登?还有,你这脸色怎么回事……喝酒了?”
张孚匀远看瘦瘦小小的,跑过去却发现竟然比她高一点,但此时见到黎嘉骏,莫名的就有些气短,支吾道:“没,哦,昨晚喝了一点。那个……我,我也不知道。”他有些不安:“黎,黎先生,那消息莫不是……莫不是真的,真的是假的?”
“别叫我先生啊,叫嘉骏姐好了,我不比你大吧。”黎嘉骏哭笑不得,“不管真假,不都没登么?担心什么,去报馆吗,一起。”
“恩……”张孚匀垂着头跟在她身侧,心事重重的样子。
黎嘉骏从一个“胜利者”的角度看,那自然是不尴尬的,但是张孚匀就难说了,她也可以理解,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加快脚步往前,进了报社,里面只有寥寥数人,总编助理席先生也在。
她一进去,场面都静了一下,黎嘉骏不欲多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凑到席先生那,一脸诚恳的道:“先生,我真没找茬的意思,只是昨晚的文章……”
席先生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大概是确认她真不是来嘲讽的,才苦笑:“是我们冒进了,此事确实应该听你的,都印完了方得到消息,上头根本不欲理会此和约,说出去徒惹骂名,只能作废,加急重印。哎,想隔壁申报总编坐镇就是老练,同样收到消息,硬是忍住没登。是我们冒进了,冒进啊。”
黎嘉骏听明白了,原来是当局连夜和谐,顿时放心不少,心想自己果然记忆力还没废,说没有的事就是没有。此事一了就松了口气,到旁边去与同僚一道挑选新一天登报的照片去了。
期间张孚匀扭捏了过来,又和她道歉:“嘉骏姐,昨日是我失言,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黎嘉骏失笑:“你又不是咒我,我气什么,以后长点心,嘴别那么快就成,我是听过就算了,搁外头学生那儿,当场就跟你拼了。”
张孚匀连连点头,钻回去工作了,没一会儿就听有人喊:“张孚匀,外头有人找!”
张孚匀哦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只听到砰砰两声枪响!紧接着尖叫四起!
所有人下意识都感到是张孚匀出了事,立刻跑出去,果然看到他仰天倒在地上,手捂着肚子抽搐着,血流了一地!
“怎么回事!”席先生脸色全变了。
黎嘉骏位置不好,跑出去时在人群后面,只看到两个男同事大吼着往街角追去,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她只能去看张孚匀,他脸色已经死灰色,似乎是已经不行了。
旁边有目击者惊魂未定:“刚才有两个人来喊了这位小哥出来,就喊了一句什么亡国奴,小哥争辩了两句,那其中一人掏出枪就打,打完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