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相当难捱。
南京之后,日本从安徽、山东,两路夹击江苏,国·军节节败退,日军步步紧逼,两省陷落的速度犹如当地守军拱手送上,以至于山东主席韩复渠遭枪毙的消息传来时,全国震惊,当看到他的罪状时,更是举国哗然。
“违抗命令,擅自撤退。”
这样的罪名似曾相识,不久前在山西被枪毙的李服膺身上也出现过,黎嘉骏隐约记得,那时候他的罪状是“放弃阵地,擅自撤逃”。相比之下,似乎韩复渠的罪名更大,而他的官阶也更大。
韩复渠在中原大战之前背叛老首长冯玉祥,投靠了□□,站队成功的结果就是得以山东封侯,登上人生巅峰成为了北方诸侯之一,如此一个经历大风大浪的战将,如此身居高位的人,在抗战之时,退一步即是满盘皆输,他但凡有强硬抵抗,都不至于如此,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而让时局更为扑朔迷离的是,就在韩复渠被枪毙前几天,四川省主席,带领川军出川的刘湘也在汉口病逝,他的去世原本令人扼腕,可悲痛的情绪硬生生被韩复渠打断,总有阴谋论的人不由得琢磨起这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
然而斯人已逝,更何况刘湘还留下了:“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的遗嘱,与韩复渠不光彩的死法两相比较之下,更是显得光辉伟岸。
官家报纸控制着全国舆论,可想而知此时韩复渠背负着怎样的骂名,报社此时前方无人,竟然也只能根据果脯的怎么说怎么写,这让所有的记者都感觉面上无光。开小会的时候,主编一边悲痛,眼睛时不时的就飘过卢燃,他主动请缨去前线,结果好几天了都没动静,估计有种深深被逗的感觉。
“甘青,你过来下。”席先生从主编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拿着稿纸,就朝卢燃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卢燃主动请缨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报社,现在所有人内心里都期盼着前线能有个耳目,不是山东分部,也不是安徽分部,而是实实在在的前线,然而这实在是个太危险的活儿,没人说谁就该去。黎嘉骏历数了一下,自己目前竟然是在场资历最深的战地记者,而且已经出了休假期,如果卢燃实在去不了,貌似能去的只有自己了。
一番不算简短的谈话,卢燃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在众多似有若无的目光中,他闷头走着,开始收拾东西。
这是被批准了?不像啊,如果被批准了,应该兴高采烈才对。
“嘉骏,你过来下。”蓦地,席先生竟然还探出头来喊她。
黎嘉骏一副偷懒被班主任发现的样子,迷茫而畏惧的看着办公室门,心里猜想着会有什么事,满满的走了进去,关上门:“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甘青他请你陪同了?”席先生抬手让她坐下,表情温和的问。
“哦,是有这么回事,我说我考虑一下。”
“哎,那个孩子就是太冲动,说实在的他大概还不知道,他比你还大两岁呢。”席先生摇头,“他刚来的时候申请了相机,说想做战地记者,后来是他家里人硬是不让,才压下来,我们问他才知道,原来是33年的时候看到了几张照片,觉得特别鼓舞士气,所以才想做这样的记者。”
“额……长城抗战的?”黎嘉骏略微有点心虚。
“是啊。”席先生似笑非笑的,“当时你家里人考虑良多,不是说不要署名么?你自己也同意的。”
“对对对,不要署名的。”黎嘉骏连连点头,顿时明白了,“所以说,那些照片,是我拍的?”
“说了不署名,又不是说要保密。甘青他后来知道了,一直把你当前辈,从没问过你年龄学历,再加上你小小年纪,气势强盛……”
黎嘉骏默默的擦了把汗,干笑:“呵呵,哈哈。”
“所以甘青他第一个想到你,你不要责怪他,他也是太急切了。”
“我理解的,没怪他……我还认真考虑了的。”黎嘉骏踌躇着,“这个,先生,他这是准备过去了?”
“是的,既然他一定要去,就让他去吧,你不也是这样历练起来的?”
“他一个人?”黎嘉骏惴惴不安,蠢蠢欲动,“能行吗?他懂什么呀。”
“那边有一位同僚在的。”席先生翻了翻本子,忽然道,“话说那位先生和你还有点关系呢。”
“啊?”
“丁纪闵,长城抗战那会儿,他就一直在西北不曾回来,这回人手不够,就劳烦他再去徐州转一下。”
“丁先生?徐州?”黎嘉骏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被连续攻击了,“等等等等,卢燃要去徐州?那那那那那好像不是安徽……等等,是安徽吗?”
“现在安徽炮火连天,怎么可能再让你们去安徽?徐州在江苏,那是兵家必争要地,一个要守,一个要攻,现在中外数十个媒体的记者都将齐聚徐州,怎么能少了我们大公报的?”
“……先生,您有地图吗?我想看看。”黎嘉骏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但是她地理实在太渣,只能问。
“我只有简图,还是铁路局的朋友送的,详细的都是军用的了,你看吧。”席先生小心翼翼的摊开一张图,上面是写着最新江苏省地图,黑白的,一看就比较简单,但是铁路线,河道和主要城镇该有的都有,可谓五脏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