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自认为他的心够硬，手够狠，事实上，说他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待在齐腰深水里的图阿雷格老头子，高扬却是有种心酸的感觉。

一个须发基本上已经白了的老头，一手拿着掉落的面纱努力想带在脸上，另一只手在水里划着，勉强维持不让自己倒在水中。

老狐狸哆哆嗦嗦的道：“能让我上到地上去吗？我不喜欢水，我不想死在水里。”

英雄迟暮的感觉，不会让人太愉快的。

老狐狸或许算不上是什么英雄，但他是个老兵，而且是个很优秀的老兵，即使作为敌人，高扬也不得不对老狐狸保持尊敬。

高扬也不算是什么英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老狐狸生出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来，他们都是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情怀的。

高扬本想开枪打死老狐狸的，可是看着老狐狸的模样，他却是有些下不去手了，当然，他和老狐狸还是敌人，但他可以给老狐狸一个体面的死法。

叹了口气，高扬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可以上来，不过，另一个人呢？”

那个老头子身体哆嗦的都动不了了，而且高扬击中他的位置虽然不足以立即致命，却也足以让他无法顺利行动了，向前走了两步，老狐狸都无法保持站立，根本不可能回到岸上。

无奈的在水里停下之后。老头子摇了摇头，道：“别担心，战争结束了。另一个人他已经走了，我让他走的，我的大儿子用他的死让我们离开了屋子，但我没能打死你，所以，我让我的小儿子走了，没错。我身边唯一活着的那个是我小儿子，他已经离开了。”

高扬沉默了片刻。道：“在我见过的老头子之中，你是最厉害的一个，作为图阿雷格人，你很了不起。虽然你是我的敌人，但我很尊敬你。”

老狐狸叹了口气，道：“我很恨你，我非常想干掉你，因为你把我从部落里带出来的人都打死了，是的，我非常恨你，我恨你入骨，但是。我也很尊敬你，你很年轻，但你怎的很厉害。我打仗有些年头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家伙，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恨你，却也很佩服你，死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高扬吁了口气。道：“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想给你个体面的死法。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老头子笑了笑，说了句高扬听不懂的话之后，颤抖着道：“我家乡的俗语，我不会用英语说，意思差不多就是别让一个人死在水里，我来自沙漠，我珍惜水，喜欢水，但我也怕水，更不想死在水里，所以请帮帮我，把我弄到岸上去。”

高扬想了想，道：“可以，我可以把你弄上来，也可以给你带上蒙脸的面纱，但是，请别刷什么花样，我想你知道那会引起什么后果。”

老狐狸对着高扬微微躬了躬身，道：“谢谢，你真的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高扬对着身边的库斯托道：“你帮我去水里把他弄上来，小心些，我想他大概不会做什么，但还是得小心些。”

库斯托二话不说就下了水，高扬紧张得举起了枪，如果老狐狸打算耍什么花样，比如突然拔出一把刀来什么的，他会以更快的速度打爆老狐狸的脑袋。

老狐狸已经很虚弱了，而且在水里泡久了之后，即便老狐狸还想在临死前干些什么，也没了那个力气。

老狐狸被拖上岸之后，躺在了地上，心满意足的喘了几口气之后，对着高扬道：“我想求你一件事，我知道你有能力跟着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并找到他，放过我儿子，让他离开，别去追他，你想要这里的钻石，你已经得手了，请放过他好吗？”

高扬蹲在了老狐狸的身边，一手扶起了他的头，把面纱给老狐狸重新戴到了脸上。

被打湿的面纱盖在脸上，老狐狸的声音有些发蒙，但他用很愉快的语气道：“非常感谢，这让我觉得舒服多了。”

高扬沉声道：“离开的那个是你儿子是吗，我没有时间再去追他，如果他不回来，那就不会有任何事，但他要是想当个复仇者的话，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老狐狸叹了口气，道：“不会的，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会带着钱回到我们部落里，我们部落没什么男人了，他得留在部落里，何况我们挣得钱也不少，他没必要再当个雇佣兵。”

高扬想了想，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狐狸摇了摇头，道：“除了对你说声谢谢，没其他的什么事了，唉，我老了，我该留在部落里的，可我习惯了漂泊的日子，我打仗的时间太久了，久的让战争成了我的本能，部落和家已经没法拴住我，我早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能死在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手里，比被地雷炸死强。”

老狐狸说是没话了，可又说了一堆，不过高扬真的不介意让一个老头临死前多说几句，而听到老狐狸的话之后，高扬也是颇有感慨的道：“作为一个雇佣兵，死在战场上好像是无法避免的结果，从当上雇佣兵第一天开始，很多人就已经注定了这个命运，另外，作为雇佣兵，你活得够久了。”

老狐狸笑了笑，道：“我从十四岁开始跟着我父亲打仗，今年我已经五十四岁，在战场上活了这么多年，我的运气确实很不错。”

高扬耸肩道：“你才五十四岁？看你的样子我以为你起码六十四岁了呢。”

“没办法，我比较显老。”

“确实挺显老的，不过也正常，雇佣兵的生活确实会让人加速衰老的。”

“我想了想，我确实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能把我的枪从水里捞出来给我吗？我是沙漠里的人，我的枪也是沙漠里的枪，我想它也不愿意烂在水里，我从开始打仗起就用着它了，能不能在我死了以后，把枪放在我身边？”

高扬点了点头道：“可以，另外，你需要我把你埋了吗？”

“当然，被埋掉总比被虫子吃掉的好，如果你愿意把我埋了的话，感激不尽！”

高扬对着库斯托道：“去水里把他的枪捞出来。”

库斯托再次下了水，在水里摸了几把之后，举起了一把全是泥的枪，在水里涮了涮，把枪身上的泥都洗掉之后，库斯托才回到了岸上，把枪递给了高扬。

高扬接过了滴着水的老枪，打量了一眼后，把保险关了之后，使劲把枪甩了甩，将里面的水甩的差不多了之后，才把枪横着放在了老狐狸的胸口上。

老狐狸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枪后，紧紧的搂在了胸前，用极是满足的语气道：“太好了，我没想到你会让我活着的时候就把它给我，谢谢，看在你这么大方，而且还会埋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诅咒你了，虽然我对你的恨意并不会减弱几分。”

高扬指了指老狐狸的枪，道：“你不会真的把一支枪用了四十年吧？”

老狐狸骄傲的道：“没错，就是四十年，除了换过复进簧，这把枪没动过其他任何地方，而它也从未让我失望过。”

高扬皱眉道：“膛线都磨没了吧，还能打的准吗？”

“膛线基本上没了，算是滑膛枪了，子弹一到百米开外就乱飞，但威力竟然还变大了，因为我发现子弹有时候会横着打在人身上，中枪的死的更快，我本来就不怎么擅长打远处的目标，所以距离稍远了就打不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

高扬吧砸了一下嘴，道：“算你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用这种枪呢。”

“没办法，如果说战争已经成了我的习惯，那是用使用这把枪参加战争就是我的本能了，你应该懂的。”

“没错，我懂，我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换掉我的枪了，不过还好，我的枪很强，非常非常的厉害，是这世界上造枪水准的巅峰之作，是枪匠和最高科技的结晶，我想就算我也用上几十年，我的枪精度也不会下降的，怎么样，厉害吧！”

“哦，哦，我不太懂，我已经落伍了，对现在人们用的那些高科技的玩意儿都不太懂，不过你的枪听起来确实很厉害，你真幸运，拥有一把好枪，我的枪曾经也是非常的好，精度好的不像ak47,不过它就和我一样，也太老了。”

“没错，枪和人一样都会老，不过我不是想炫耀，但我的枪可能就算在我老的走不动的时候，也和刚造出来的一样，对了，我的枪叫做撒旦之刃，你的呢？”

高扬本来想给老狐狸一枪的，那样也能结束他的痛苦，不过看着老狐狸似乎谈性甚浓的样子，于是他就像和一个老朋友聊天一样，和老狐狸一直说了下去，但是老狐狸越来越虚弱，他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了。

“你给自己的枪起名了？我没有，我没给我的枪起名字，唔，看你的样子和作风，我猜你也是雇佣兵。”

“你没猜错，我是雇佣兵。”

老狐狸点了点头，大口喘息了几下，闭上眼睛再度睁开之后，小声道：“我没力气了，我想我马上要死了，请记得你的承诺把我埋了，谢谢。”

说完后，老狐狸再次把手里的枪抱得更紧了一些之后，咽了口唾沫，闭上了眼睛幽幽的道：“早些收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