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星空究竟需要多少代人的生命,多少天才的不懈努力,在这条路上还要倒下多少人。关园的零落黄叶没有办法回答,那些葳蕤的花草没有办法回答。
伊相喝完了这一杯茶。
他对面那杯尚温的茶已然凉透。
人走,茶就凉了。
关园唯一一棵活了百年的老树,这是伊相花极大心力移栽的,它的树冠上最后一片落叶被秋风吹落,像断翅的枯蝶在空中不断扭转翻腾,慢慢轻缓地落在了桌案上。
坐在桌案旁的人已再无力将其掸去。
凉了茶,凉了心,凉了人,凉了园。
枯叶继续被风吹起,落在了那棵老树下,也许明天,它就会被当做养分储藏起来,等待明年开春的时候,老树焕发新芽时,新长出来一枚同样的叶。
或许在明年,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也会有一个叫做伊相的新生儿,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
七夜的眼泪落了下来。
在那片叶最后找到自己的归处后,已经离开很远很远的七夜,突然落泪下来。
为什么默默付出的人,最后还是只能默默的死去,为什么一个不喜欢孤独的人,却永远只能生活在孤独的世界里。
他不知道。
可能是命运吧。
那他的命运是什么。是找到观星客看到的未来,然后成功改变它;还是最后回到关园,去喝完那一杯没有饮尽的茶,他没有办法预料。
但他现在的情绪很低落。
魔师伊相跟他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不断在他脑中忆起。
他走着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秋天太凉了,我有怕冷。”七夜擦拭了一下眼泪,朝三雪笑了笑,但他实在不会隐藏情绪,又或者现在的他没有更好的办法隐藏情绪,他可能是冻着了。
三雪都没有做声。
包括爱闹的空雪,和号称医神的白雪。
他们都知道,修士是不会怕冷的。就算是怕冷,也不是这种寻常天气的寒冷。
他们能够理解七夜的这种情绪,因为当七夜在幻神界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有过类似的情绪,哪怕没有这样浓烈,但的的确确出现过。
“天凉了,就多穿几件衣服。”
还是大哥空雪最实在,他出了三雪的心声。
只有多穿几件衣服,才可以去抵御严寒,只有多穿几件衣服,才不会被星空这样的气候冻僵!
七夜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的!所以我们现在,只要按照魔师给我们的提示,去找到那一颗七巧玲珑心。然后,我会让这片星空,为所有牺牲的人,做最沉痛的哀悼!”
不用谁告诉他。
七夜从来都不笨,他的聪慧和悟性堪比伊相。
伊相为什么没有走出屋子,为什么园子内的花草树木都充满着一种死寂般的萧瑟,不用他也能猜到。
他这句话的时候,始终没有回头。因为他怕回头,会看到伊相那一张苍老的脸,会看到他临死前的悲怆,七夜不想看到,他只想将最初的伊相留在记忆里。
那是一个爱笑的年轻人,他笑起来很温暖很阳光,俊秀异常。
他背负了人类的安危,背负了世界给他的骂名,一直默默做着对抗星空的努力。
他成功了,他也失败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听到七夜,他算计掌秤人的计划成功的时候,会一直很平静的原因。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失败的计划而高兴,即便失败的不是计划,而是计划的制定者本身。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成功与否?
这就是星空的反噬。
对一个敢于干涉星空意志的人,对一个作为观星客后人,可能知道得最多的一个人类的惩戒。
一夜之间的关园,从春走到了秋,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这就是七夜不知道的事实,星空剥夺去了魔师伊相的生命,他没有观星客那样的修为,更无法反抗。
七夜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因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类修士中,又有一个离他而去。
这让他更加孤独了几分,因为这种孤独,他生气,他悲戚,他无可奈何。
“魔师的地方,你们都已经知晓。那天才的空雪,能不能给我们指出来呢?”七夜笑着摸了摸空雪的脑袋,空雪出奇意外的没有闪躲。
安静地被七夜揉着头发,空雪闷声闷气地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夜哥哥你确定要走吗?”
“什么是不归路,人,既然要继续走,就没有考虑过归途。”
七夜着,他抬头眯起眼睛,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已经隐约有星辰在闪烁,他在看那片星空。
空雪不继续了。她其实准备告诉七夜的不归路,并不是他预想中的那种,而是另外一个形式的不归路,她可能会再看到今天这样落泪的夜哥哥,因为她有这种预感。
但她没有继续下去。
她只是默默地掏出罗盘,然后闭上眼睛努力感应了片刻后,伸出柔嫩白皙的手,指了指东方的位置。
“在那里,枣山的位置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