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连她们想要跟我感谢客套的步骤都给省去了。按理说,有人要害我的手下,我这个作为管事的,应该向她们保证安全才是。可现在对手是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齐寒森,他怎么动手,又会做到什么地步,我一概不知。
我只能这样被动防御着,暂时没有任何办法。不用说现在承诺她们的安全有没有用,万一我先把承诺给她们说出来,结果又有人出事,那人心就真的散了。所以现在要么留下来,要么自己走,我想看看在危难关头到底有没有足以信赖的人。
我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面前的她们,不想听一句的废话。果然,仅仅三秒钟之后,便有人做出了选择。最先走去左边的人,就是劫后余生的梅梅。她这一选择,就好像一件破旧的毛衣被拉出了根线头,紧接着,后面的人纷纷朝左边走了过去,那模样就像是生怕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被留在了人群的右边。
不过片刻之后,几乎所有的人已经都排到了左边。除了一个人,孙霜霜,她还站在中间,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既没有向左又没有向右。
我和米雪姐近乎绝望的双眼里,忽的闪现了光芒,我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目光殷切的看着孙霜霜,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孙霜霜神情复杂的看向我们,久久都没有说话,忽然她的膝盖一曲,砰的就跪了下来。一个重重的响头磕下,眼睛看着地面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起身,看都不敢看我的向左边走去。
三百万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可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一个人内心的创伤,珍珠港伤了她的心,她能留到现在,已经是情面,我心里甚至没有什么理由去怪她。
手中的笔落下,我整个人,就像右边的队伍一样,空荡荡的。
我以为,不管我们是怎样的身份,那也算是患难与共。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以来,我待她们不薄。我以为,即便是现在处境再难,也会有人选择留下。我真的太天真了,同样的事情好像已经不只发生一次了,但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清了,什么叫做社会,什么叫做现实。也就是这一次,我的内心不敢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一切都会过去的没错,可我,终究没有那个帆,让她们信任我,能够划破这次风浪。
好不容易筑成的城堡,一场洪水冲过来,又变成了散沙,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够狠,没有绝对的势力。
她们全部低着头,不敢看我,明明不大的办公室却静的可怕。她们没有一个人敢接触我的眼神,即便我并没有大发雷霆,她们也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
你们不必愧疚,鸟择良木而栖,我终究非良木。
“名字已经记下了,大家都去各忙各的吧,今天最后一天,好好工作,多挣点钱。”我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尽量给彼此都有台阶下。
她们有的嗯了一声匆匆就走,有的叫我一声桑姐给我鞠了一躬才走,但也就不一会的功夫,人已经都走光了。当最后一个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米雪姐轻轻的转身,不留痕迹的把门关上,并上了锁。
也在她转过身子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整个人如同一块虚软的泥条。
所谓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这么多人,想要经营调教起来,太难。或许她们在工作的时候还会分成各个小帮派,这个和那个不对盘的。小姐之间抬杠吵架的事情常有,可是一等到要走的时候,一个个姐妹情深亲的不行,这个走那个也要走,就和早就商量好了一样,大家一起大规模的离开。
成功和失败之间,一个难如登天,一个不费吹灰之力。
她们工资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压,直接全部给她们结算干净了。
现在我这边自己的人都恐慌成这样子,更不用提在维港挖人了。恐怕就算是刘姿琳的嘴巴再会说,也不可能再去说服那些人离开维港了。这种形势下真有人不要命的敢来,我还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我的顾虑不是只有说着玩玩,我是真的怕会有问题,所以维港来的人我都有调查的。像阿晶,小柳,梅梅,她们三个都有一个共通的点,那就是都是从农村来的。因为在城市里无依无靠,长相不算惊艳也没有什么金主,更没有太强的功利心。所以齐寒森那边特意挑背后没有什么势力的女孩下手,这样的话,她们就会少一些麻烦。
米雪姐对我的做法十分的不解,她刚关上门就有些着急的对我说:“这么多人要走,你为什么不留一留啊?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肯定可以留下很多人的。就维港的那一套杀一儆百,不是他们可以下毒,我们也可以做到啊,为什么现在让她们因为怕维港所以要走,却不让她们怕你而不敢走呢?”
米雪姐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我觉得如果只是让她们害怕并没有用,所以我对米雪姐说:“有时候,手中的沙子捏的越紧,漏的就越快。这些人,就像沙子一样,你越想留住,她们就越会想走。放一放,会是更好的办法。”
我抓着笔,笔尖在木桌上点了几下,一时间目光阴冷如冰,这才缓缓的吐字,对米雪姐说道:“让她们没有办法离开深圳,然后,给她们制造点麻烦,钱一次性结清,那怕是借,都不要拖欠。等到她们遇到了困难,自然会想起珍珠港得好。”
米雪姐对我说的心领神会,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才问我:“那你打算先从谁下手?”
“先从梅梅开始,这个比较简单。她家里困难,所以总想挣快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她虽然才没来几天,但我给她发了一笔不多不少的医药费,她拿着这个钱肯定还会去赌博。你找个老千,赢干净她的钱。”
我说这话的时候,利落又干净,没有一点点的人情味。
因为该给的人情,我陈桑,都给了。
米雪姐低头,看向手里的本子,在梅梅的名字上,标注了一个三角符号。
相比于维港的残酷手段来平定人心,我们更乐于收买。一个人如果只是怕你,他只会暂时的听你的话,他会因为恐惧在你的手下做事,可一旦你不成威胁,他随时都会造反。而如果只是花钱去收买人心,难免这个人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用不了多久尾巴就会翘起来。只有让人去敬你,才是最强的御人之道。
话虽是这么说,小姐们一离开,新鲜的血液又来不及注入,平常热闹哄哄的珍珠港,此时却变得像是一个活死人墓。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整个珍珠港,突然有一种寒暑假走进校园的错觉。明明每天都门庭若市的夜总会,眨眼之间就变得门口罗雀。米雪姐给我披了一个披风,让我小心别着凉,我说了一句谢谢,可是我身子不凉,凉的是心。
现在正是珍珠港最艰难的时候,人都走了,就连珍姐,也不声不响的,失去了联系。我本就对珍姐这样的人不抱有任何期待,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消失。虽对前路充满彷徨,不知如何才能有把握打一场胜仗,但此刻,我充满力量。
果不其然,梅梅确实去赌钱了,在我们安排好的老千手下,她在一夜之间,不仅输光了我给她的医药费,还输干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第二天,临近夜晚的时候,梅梅给米雪姐发来一条彩信,照片上的她准备了一锅碳,对米雪姐说:“米雪姐,帮我给桑姐说声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