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袖才入府,见雪燕一个人在石径上徘徊。怀袖走上前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转悠?”
雪燕见怀袖回来了,紧绷的表情立刻缓下来:“哎呦!我的亲格格,您可算回来了。”雪燕跑过来,一把抱住怀袖的胳膊,像是怕她飞了般。
“什么事?慢慢说。”怀袖一脸震惊,拍着雪燕的手安抚。
“下午府里来了几个穿蒙古袍子的人找大人,后来大人跟着那几人出去了,他们前脚走,福晋后脚就派人来找您。我和素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紧的事儿,又不敢说您跟容公子单独出去,就撒了谎说您昨晚熬夜睡晚了,今天午睡贪睡还没醒,只挂着纱帐没让那丫头进去瞧。”
怀袖闻听,蹙眉问:“后来呢?二姐又问了没?”
雪雁道:“因那丫头见我和素儿都在房里,没疑心就去回了,好在福晋没再打发人来,这眼看着要传饭了,您还不回来,我急的没辙,只得在这儿等。”
怀袖拍拍雪雁的肩,安抚道:“难为你和素儿帮我瞒过去,我这就去二姐那儿,你先回去吧。”打发雪燕回去,怀袖自己往二姐的上房屋里去了。
边走,边寻思:穿蒙古袍子的人?莫非是从喀喇沁草原来的?是大姐派来的人吗?揣着满腹疑惑,怀袖踏进了二姐正房的门槛。
“二姐?你找我?”怀袖一进门,就看见二姐朱赫塔娜斜靠在软榻的大迎枕上,手捻着佛珠看佛经。听到怀袖的声音,朱赫塔娜将经卷轻放在旁边的木几上,看了眼柜上的自鸣钟笑道:“你可算睡醒了,我还正要差人再过去叫呢。”
“我听雪燕说府里来了几个穿蒙古袍子的人找姐夫,是不是喀喇沁来的人?是大姐捎来信了吗?”怀袖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
二姐却摇头道:“不是从大姐那儿来的,这几个蒙古人我也不认得,听说好像是从北边的一个叫准葛尔的地方来的。”
“准葛尔?”怀袖口中默念,脑中却飞速搜寻,菱悦!怀袖心里一激灵,赶忙询问:“有没有什么信是专给我的?”
二姐点头:“正是有一封给你的信。”说罢,从身后的矮柜上取下几个信封看了看,抽出其中一个烫着红蜡封的信递给怀袖。
怀袖赶紧接过信,当即拆开蜡封,抽出里面的信细细读起来。
怀袖快速浏览着信件,黛眉也越蹙越紧,一页一页翻看过去,神色凝重,还时不时伴着轻声叹息。
朱赫塔娜原本打算继续读经,见她如此,忍不住问道 “是谁来的信?惹得你如此长吁短叹。”
怀袖读完满满的几页信纸,细细将信件折回原样,装回信封内,目光中闪动着疼惜和无奈,缓了缓神,对二姐说道:“是我儿时的玩伴,这人你大概还记得。”
“是谁?”听她如此说,朱赫塔娜更是好奇。
“允荣王府的菱悦。”怀袖轻声道。
朱赫塔娜蹙眉想了想,问:“是不是王爷侍妾生的女孩子?比你大半岁的那个?”
怀袖点点头。
朱赫塔娜笑道:“我记得她,小时候她长的黑,琛儿总是爱取笑她,不过那孩子看着倒是挺伶俐的,只不太爱讲话,打小就心思重。”朱赫塔娜回忆着往事。
怀袖道:“菱悦如今出落的可好看了,在咱们疆北也是数一数二的呢!”
朱赫塔娜含笑点头道:“外祖母常说,女大十八变,看来果然不错。”说至此,回转话题问道:“怎么?她如今去了准格尔?”
“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指给葛尔丹做妾了。”怀袖听见二姐问这个,郁郁回道。
“原来是指她去了,我说这件事怎么后来没动静了呢。”朱赫塔娜口中喃喃。
“二姐,这事儿你也知道?”怀袖有些吃惊。
朱赫塔娜将佛珠放回桌上,点头道:“去年听你姐夫说,说葛尔丹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经常滋扰其他蒙古各部。远的部落送金银送牛羊,近的部落经常举兵进犯,并且一直在扩充势利野心勃勃,皇上和老佛爷商量想用和亲缓和关系,开始说要在京城的格格中选一位嫁过去。”
怀袖赶着问道:“那怎么后来竟把菱悦指去了?”
朱赫塔娜道:“那一时,京城但凡有女儿的王公大臣都急着花银子托关系,谁愿意自家的孩子去受那份儿罪呢?后来这件事就没了动静,我还以为不了了之了呢,原来是把她送去了。”
怀袖听了二姐这番缘由,贝齿咬的下唇直泛白,脸色也难看至极。
朱赫塔娜知她与菱悦交好,心内替菱悦抱不平,便劝解道:“这也是各人有个人的造化,那孩子现在过得好吗?”
怀袖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嫁过去也不过是葛尔丹的一个侍妾,玩物儿一样的,连争的份儿都没有,不过任由摆弄罢了。”
朱赫塔娜叹道:“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夷风未化,蛮横粗鲁,她必是吃了不少苦的。若是皇族公主下嫁过去,或许还有些地位。她一个侍妾生的格格,原本身份就卑微,到了那里就更不用说了。”
朱赫塔娜信佛,心地慈悲,闻听这样的事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怀袖转而又露了笑脸,道:“不过,菱悦信上说她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真的?这道是桩喜事儿。”朱赫塔娜口中默念了声佛号。
“菱悦说现在她所有心思,都放在腹中孩子的身上,有了这个孩子,她的日子也就有的盼了……”
用过晚膳,姐妹俩一直聊到将歇才罢。怀袖回到自己的绣房。雪燕和素儿已经铺好了床,见她回来,便吩咐小丫头打了水来,伺候怀袖洗漱完,怀袖却让素儿沏了新茶,便打发侍女们去了。
夜风隔着窗棂的薄纱习习而入,窗外偶尔有风吹落的叶片,落在窗棂上发出窸窣声,秋蝉一声声鸣叫着,仿佛越叫越远,就如同被光阴带去了一般。
怀袖立在书橱前,手指从一本本书卷上划过,当划至《离骚》时停了下来,轻轻抽出这本书,翻到夹着上一封信件的那页,将今日的这一封也放了进去,将书放回到原处。
怀袖抚摸着腰间,菱悦送她的那枚绣着金焰绣线菊的荷包,耳畔,菱悦说的那一首“一相逢”仿佛才是昨天发生的事。
而今,菱悦已在遥远的乌兰木通,还怀了宝宝。菱悦信上说她就要当姨娘了呢!怀袖想到这儿,眼中漾着泪,唇边荡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