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东暖阁门外,怀袖渐觉那股檀香味越发浓郁,门口站立的宫女见她们走来,轻轻挑开帘栊,苏麻喇姑回头对怀袖浅笑,先走了进去。
怀袖也跟着低身进入暖阁。
悄然抬眼,见临窗的暖炕上,盘膝坐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身着藏蓝色滚边苏绣如意云纹,斜对襟银鼠夹袄,内穿一件同色苏绣滚边旗装。
虽然衣着朴实,但素雅中却不难看出绣工精湛,材料考究,手上一串龙眼般大小的祖母绿玉佛珠,散发出莹莹深沉的色泽,那祖母绿通透浓郁的墨绿色中不见一线白丝,玉料罕见的纯正通透。
老妇人妆容素然庄重,不带半分脂粉气。
不用介绍,怀袖便知这位老妇人便是高高在上,连当今皇上都敬畏三分的孝庄太皇太后。
举步上前行两步,站立在地当中,轻轻撩起前襟的裙摆,曲膝跪于青砖地面上,双手撑在身子两侧宽宽附身扣头道:“秀女怀袖,叩见太皇太后,祝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孝庄缓缓放下手中的经卷和放大镜,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怀袖,和声问:“你就是疆北振国将军,正白旗葛吉泰的小女儿怀袖?”
“回太皇天后,正是。”怀袖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回道。
孝庄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近前来,让我瞧瞧。”
怀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略微理了理裙摆,款步走至孝庄面前站定,目光略微低垂看着炕沿,双手自然垂于身体两侧,举止宁和稳重,丝毫看不出是头一回入宫的样子。
孝庄上下打量着怀袖的面孔身段,又仔细看了怀袖的五官眉目,笑着点了点头,口中仿佛自言自语道:“是有几分像。”说着抬起手,牵起怀袖的一只手,拉到面前看着,“是个伶俐的模样。”苏麻喇姑在旁侧也笑着说:“我也是觉得,这身段气韵真不像刚进入宫的,想是遗了当年古论锐敏公主的气度呢。”
孝庄笑着点了点头,说:“这丫头的长相跟她外祖母却有几分像,只是眉目间承袭了她阿玛的英气,是个有主意的女儿。”
说罢放开怀袖的手,又简单问了几句疆北的情形,却都一概不涉政事。
怀袖一一如实作答,声音柔和口齿清利,孝庄厅舍十分喜爱,又问是否识字念书,怀袖轻轻点头,孝庄便当即将抄写经卷的事儿派给了怀袖,并说平日闲来无事,只帮着苏麻喇姑整理花草。
“我记得你静室旁的知画斋空着,就让这怀丫头住那儿吧,我看这丫头穿着打扮素净简雅,那里清净,也好静心抄写经卷。让人把那儿收拾出来,将我的经书送去一部分。她只管抄写经卷,你再挑几个宫女放在书画斋,做洒扫活计。”
“是,我这就去安排。”苏麻喇姑福身便要褪去,孝庄对怀袖说:“你与曼姐儿一起去吧,多跟她学着些。”
怀袖跪地叩头谢恩后,跟着苏麻喇姑出了东暖阁。
知画斋其实早预备下,连怀袖入宫所带之物也都已经送了来,怀袖看着陌生的院落,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入宫选秀,却被带来了慈宁宫?
苏麻喇姑亲自挑了四个随侍宫女给怀袖,并另安排了一个小太监帮忙照管知画斋内一应事物。
怀袖谢过苏麻喇姑,算正式入主知画斋。
待所有事情安顿好,怀袖独自坐在床前的书桌旁,凝望了眼前陌生的陈设,目光游移向墙上已渐西偏的光影,忍不住说道:“素儿,咱们这算是进宫了?”
“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怀袖话音刚落,耳畔传来的不是素儿熟悉的声音,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
怀袖微怔了怔,回头看时发现是今日苏麻喇姑新派来的大丫头翦月,此刻站在门边正望着她。素儿已不在身边,她忘了。
晚间,苏麻喇姑陪侍在孝庄身侧咏诵佛经,读完一整段《金刚经》,靠在软榻大迎枕上的孝庄说道:“歇歇吧,今天就读到这儿。”说完让身边的小宫女端了杯茶在苏麻喇姑面前。
苏麻喇姑自十来岁跟着孝庄嫁给太祖皇帝,后又随驾入关,直至来到这紫禁城中,几十年的岁月相伴,她与孝庄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的情分,因此除了一些正式场合,私下里孝庄早免去了苏麻喇姑的一应礼数,只如自家姊妹一般相伴起居。
苏麻喇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蜂蜜乳酪茶,说道:“前儿选秀的花名册报上来了,怎么这次皇上选的这样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