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月煞时喉管迸断,倒地扑于血泊之中。
黑衣人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翦月,将刀上的血迹在其衣衫上蹭了蹭,抬目望向不远处怀袖安睡的房间。
瞳仁内寒光闪了几闪,纵身跃上树梢,矫健的黑色身形迅速隐没在高矮纵横的亭台宫阙之间。
天光微明时,怀袖尚未转醒,突然门由外被人豁然推开,惊地怀袖霍地张开双眸。
“姑娘!翦月她……”
映雪红肿着双眼,因行走急切被门栏绊倒扑在地上,颤抖着唇因恸哭而泣不能言。
怀袖侧目看向身边,早没了翦月的身影,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光着脚扑过去扯住映雪急问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翦月她到底怎么了?”
映雪哭地说不出话,伸着手臂指向门外。
怀袖顾不得其他,飞身跃过映雪夺门而出。
一眼阙见回廊下围拢着一圈宫女太监,怀袖奔至近前,将一应人等向两边推开,跻身步入其中。
此时,翦月已被太医用白绢裹住了身子,头脸一并缠在其中,正有几个御前侍卫准备抬着尸首离开。
怀袖飞身扑过去,劈掌从几个侍卫手中夺下翦月的尸首护在怀内。
将冰凉的尸身放在地上,怀袖小心翼翼掀开白绢,翦月青白的脸映入眼内。.
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颈项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上。
抱着翦月的尸首,怀袖眸中却无一滴泪。
旁侧的福全和映雪等人,目光皆紧紧注视着怀袖的容颜,只觉她此刻神情不对,却又皆不敢开口。
眸子紧紧盯着翦月片刻,怀袖突然“啊!”地一声仰天长啸,眼内的房檐与地面瞬间乾坤倒转,怀袖眼睫一翻,人晕厥在翦月身上。
廊檐下吊着药炉,怜碧小心翼翼用扇子扑着炭火。
房内,映雪寸步不离守在怀袖床边,待涣秋端了药汤进来,映雪即刻起身接过去。
涣秋用银汤匙轻轻搅拌过药汁,看向床内,不禁轻叹:“这一次,不知要躺多久,人怕是又要吃好大的亏呢!”
映雪轻叹无语,端着药碗坐在榻边:“你将姑娘稍稍扶起些,省得药汤子流进脖子里。”
涣秋点头,小心将怀袖扶起来枕靠在自己身上。
映雪轻轻吹凉了药汁,汤匙刚碰触到怀袖的唇畔,只见怀袖微微晃了下头,眼皮竟然滚了几下。
“姑娘,姑娘!”映雪见状,不禁连声轻唤,涣秋亦跟着轻声唤道。
怀袖眼皮轻轻滚了几下,片刻后,果然缓缓张了开来,接着昏然烛辉,望着眼前的映雪,猛地伸手扯住其手臂叫道:“翦月!”
映雪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地身子一颤,目光凝注着怀袖,轻声道:“姑娘,我,是映雪……”
因康熙特地交代乾清宫内所有人等,一概不得在怀袖面前提及翦月的名字,故而映雪只在喉间滚了滚,声线哽住不敢再言。
怀袖死死攥住映雪的手,片刻后缓缓松开,面色几乎是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扶着涣秋坐直身子,看了眼窗外已垂暮的天色,问道:“我躺多久了?”
涣秋道:“没多久,只一天的功夫。”
怀袖闻言,轻轻点了下头,侧目见桌上放着半碗还未喝的汤药,轻声问道:“这个是给我的药么?”
映雪闻言,即刻点头道:“辰时姑娘晕厥,李太医给您把脉时开的方子。”
怀袖轻轻点了下头,伸手向那药碗探过去。
映雪见状,赶紧将药碗端了送至怀袖近前,欲持匙喂其饮药,怀袖却伸手将药碗接了下来。
看了眼碗内乌黑的汤子,全然无视刺鼻的苦味,头一仰,将药汤悉数灌入喉间。
涣秋端捧着早先备下的蜜饯杨梅,呈于怀袖面前,怀袖却轻轻摆了摆手,只将空药碗放在托盘上。
见此情形,映雪与涣秋互望一眼,皆暗暗感诧。
清芷堂内无人不知,往日的怀袖最恐服药,都是翦月端着药汤左右哄劝半晌,方才捏着鼻子勉强服下。
眼见怀袖如此,映雪和涣秋亦不禁思及翦月,房内主仆三人虽默默无言,却渐生伤感之意。
怀袖喝完了药,侧目望向涣秋道:“前日李太医我疗治手疮时,开药方子里有一味梅香解疮稿,可去尚药局取了来?”
涣秋点头道:“我早取来了,这几日在御茶房里忙,忘了提醒姑娘涂药。”
涣秋说完话,转身去了不多时,便取了一只小巧的白瓷瓶来呈给怀袖。
怀袖接过小瓶,轻轻拧开盖子嗅了嗅,略点了下头道:“正是这个了!”
说罢,又对映雪嘱咐道:“你明日传我的话给福全,叫他这几日留心着御膳房可有猪小肠,要用水涤至透明的,给我取两段长些的来。”
映雪点头应下。
怀袖看了眼窗外,对涣秋道:“时辰不早了,你明早还要预备万岁爷的茶点,且早些去歇着吧,今夜就让映雪守在我房里。”
涣秋点头,退了出去。
映雪换了炉内的香,将秀床上的被褥重新整理后,轻声道:“姑娘今日心神劳顿,早些歇着吧。”
怀袖坐在圆桌旁,对着昏然烛晕发了一会子呆,轻声道:“映雪,你来我身边坐,我有话跟你说。”
映雪见怀袖神情宁和,一时也不明缘故,依言在旁侧的木凳上坐了,目光莹莹望着对面的怀袖。
怀袖水一样澄澈的眸子只望着摇摇烛光,轻声道:“映雪,你们几人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映雪微蹙了蹙眉,轻声道:“一年又过半载了。”
怀袖轻轻点了下头,略顿了顿,轻声道:“记得去年我刚入宫,凡事皆不懂,你们几人跟着我整日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应对。
那时晚间,翦月便常如此刻的你我这般,对着莹莹烛火,低语聊些体己话。”
映雪听闻此言,不禁又红了眼圈,悄然垂下眼帘。
怀袖却仍面色宁婉,轻语道:“那时她便常跟我提及一句话:这深宫之内,唯有谨慎自保者,方可长久。”
说完这句话,怀袖垂下眼帘,淡淡道:“只是当时的我,还未曾体恤出这句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