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恒控制不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手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北……

庄焕就是叶小北。

这个念头在庄焕喊出叶小北名字的那一刻就冒出了脑海，但宁一恒不敢承认，不敢细想，直到这一刻。

许多断裂的画面也在一一地连接起来，然后越发地清晰。宁一恒想起很多事情，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有很多次的机会都可以发现，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往更深处去想。

叶小北还活着。

他还活着，这对宁一恒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惊喜，同时也是无法想象的惶恐。

他还活着，就在自己的眼前，可这么长久的时间，自己却从来没有认出他来……那么……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自己身边的？

是一次次的期待，又一次的失望，是伤心，是无助……

宁一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心脏急剧跳动。过往的种种在眼前闪过，回忆像是利刀，割得每一寸皮肤都在痛。

宁一恒不由地想起了重逢的第一天，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期待，可宁一恒始终没有能参透他目光中的深意，再后来，自己不懂得珍惜，一再地威胁逼迫伤害，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自己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任然没有悔改。

如果不是把这些都一一摊开在眼前，宁一恒都无法认识到自己是怎么样的混蛋和可恶。

他说得对，自己根本就不配喜欢叶小北，根本不值得原谅。而他肯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也只是因为年少时那一份挂念。原本自己是有机会抓住他，可自己没有这样做，反倒是愚蠢地亲手一点点地把他的希望全部打碎，到最后，终于耗光了他所有的期待。

宁一恒茫然地像是丢了魂儿站在原地不知道多久，他感觉头脑很重，昏昏沉沉，有感觉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宁一恒失神地抬手一抹，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抹掉脸上狼狈的泪，宁一恒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的叶小北，他在一条漆黑的树丛中奔跑，他就是暗夜中唯一的光。他跑着跑着慢慢地长大，再回过头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宁一恒最喜欢的模样，庄焕的模样。

对叶小北是怀念与愧疚，对庄焕是割舍不下的喜欢，糅合在一起，就是宁一恒爱着的人。

是叶小北，也是庄焕。

宁一恒焦急地抬手想去抓住他，却只是抓住了一片虚无。他着急地迈步向前，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再后来，宁一恒眼前一黑，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

庄焕在徐南申安排的酒店住了两天，不过他这两天也没闲着。那天晚上宁一恒在剧组闹得不可开交，这下就算是庄焕想继续拍这部戏，剧组也不会要他了，以为他做了什么事情把圈里的大咖给得罪了，忙不迭地赔钱都要跟庄焕解约。

杨乐音那边也在和橙欢交涉，总之这是一个大麻烦，庄焕和杨乐音想和和气气地和橙欢告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以这样难看的姿态结束七年的合约。

杨乐音在北京忙，庄焕则和小安在剧组这边道歉谈解约各种事情刚刚解决完，又知道宁一恒还在到处找庄焕。昨天有一次差点又被宁一恒给追上来，庄焕这才知道宁一恒在定位他的手机。后来庄焕和小安为了防止宁一恒的骚扰，连手机都不敢开机，重新弄了张当地的电话卡跟杨乐音联系。

庄焕简直被宁一恒的疯狂劲儿弄怕了，他感觉很累很烦，每一次听到宁一恒的名字都觉得心情尤其暴躁。虽然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但在宁一恒冷静下来之前，和他见面简直是让人备受折磨。

庄焕奔波了一整天回到酒店，心事重重在沙发上坐着，手里茫然地拿着遥控器，电视上放着什么他都不知道。

一会儿，有人敲门，小安开门之后许南申进来，坐在庄焕的身边，道：“焕焕，你怎么都没怎么吃东西？”

庄焕如梦初醒，抱歉地说：“啊，哥哥，我没注意你来了。”

“没关系，我时间也很紧，就是来看看你，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另外，我听赵总说，你已经不打算和橙欢续约了，是这样吗？”

“嗯，音音正在和他们谈……”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想必你也听到了风声，许氏有入股橙欢的计划，最近一直在洽谈，很快就会签约的。到时候，你在橙欢的地位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我会帮你的。”

“我已经烦透了，宁一恒的工作室也是挂在橙欢名下，我不想和他再有瓜葛。”

“你放心，宁一恒的合约也要到期了，他不打算继续和橙欢合作，只不过你知道他那个人……”许南申笑笑没有把话说明，然后接着说，“当然赵总是要给他很大的面子，但只要许氏和橙欢签约了，我说的话会更加占分量。”

庄焕认真地听完，感激地说：“哥哥，真的谢谢你，但是这两天已经够麻烦你的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我和橙欢的合约签了七年，也是时候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子月只是一个小公司。”许南申皱眉。

庄焕略微有些惊讶，杨乐音和子月还没有谈成，这个消息许南申不应该知道才对，不过庄焕也懒得去想，继续说：“子月有一直专心地在做作品，可能这样的公司更加适合我。再说人家也不一定要签我……我最近麻烦一大堆，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去想，暂时不工作也好，我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再多学习一下，想想我接下来的究竟应该怎么走。总之，哥哥，我真的很感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许南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告诉庄焕好好休息，慢慢想，最后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庄焕很是疲惫，仰躺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天花板。

这小半年他真的是累了，和宁一恒来来回回纠缠这么久，最终却是这样，庄焕都分辨不出应该是伤心更多一点，还是好笑更多一点。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庄焕突然想起了苏唯。

苏唯真是个聪明的人，他看透了宁一恒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早早地抽身而退，没有伤心。而自己就像是脑抽了一样，一再地往坑里跳，摔成猪头了才终于知道疼。

庄焕愤怒，怨恨，不甘……像是在在烈火中煎熬了一番又掉进了冰窟，来来回回。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矫情，各种强烈的情绪在这两天的忙碌中淡了下来，他现在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都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明天回北京之后应该就要准备搬家了，那个房子是橙欢的，他再赖着不走也不像样子。

要离开了……一切从头开始。

***

再次醒来的时候宁一恒发现自己在病房里，lily站在窗前打电话，宁一恒想站起来，可身子软软地没劲儿，他开口叫lily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

lily急忙上前递上上一杯温水，让宁一恒喝下去，同时嘴里开始念叨：“一恒哥，你要吓死我了……我就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这是怎么了……”

宁一恒嘶哑着喉咙说：“他呢？他在哪儿？”

“啊？谁？”lily反应了一会儿又道，“那个，小庄哥啊，赵总说联系道他本人了，已经、已经回北京了……”

“他回北京了？什么时候？快给我订张机票，我要回去找他。”宁一恒一着急就掀开被子想下床，lily立刻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急道：“一恒哥，你别这样啊，你最近一直这样真的太吓人了。你看你以前身体多好，都没见你感冒咳嗽的……可现在这才没多久又进医院了，要是夫人知道肯定要心疼死了，哎呀，我都不敢说，你别为难我了啊……”

宁一恒一句话都没有，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庄焕不在他的眼前，他的心就时时刻刻都被火烧着，只有立刻见到庄焕的这个念头能够支撑着他站起来。

这种极度的浓烈到骇人的执着让lily有些害怕，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宁一恒实在是太可怕和陌生了，她不敢动他，想了想继续说：“你……你别这样，医生说你没有大问题，不过你现在还有点着凉，最好别出去吹风，还有你最近太累了，你必须要休息。一恒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宁一恒的声音细若游丝，有气无力，他闭眼片刻，又宛如着魔一样道：“我要去见他……”

宁一恒颓然地摆摆手，自己扶着床站起来，稍微稳了一下，把身体的不舒服给压了下去，接着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他的庄焕，他的小北，还会原谅他吗？宁一恒不敢奢望，可立刻见到他的渴望强烈地已经快要把宁一恒给淹没。

***

庄焕没想到橙欢翻脸能这么快，他刚一到北京，就收到了让他立刻搬家的通知，这房子虽然不是他的，但在这里住了快七年，多少是有点感情。现在要匆匆地离开，庄焕有些不舍，而且要找到合适的房子也没那么快，庄焕决定先去酒店住着。他的东西很多，但有些不好带走，都送给同楼的几个比较熟悉的模特，其余的搬到杨乐音家里，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过去。

搬家公司很快就来了，在打包收拾行李的时候，庄焕突然看到之前宁一恒拿过来给影帝的进口龟粮。影帝很喜欢吃这个，只剩下小半袋了。

庄焕犹豫了一下，对躺在水族箱里的影帝道：“抱歉，我下次出国看能不能帮你买到，最近将就一下吃别的吧。”

说完，庄焕就把龟粮丢进了垃圾袋，一如他对宁一恒最后的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