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视力好,当下看到水下面还有那人的身体,大概我们就逃跑了。毕竟听说在那一带失踪了很多人。”老头儿深吸一口气,扶着胸口,似乎因为太紧张而喘不过气来。
俞悦知道老头儿说的那个人大概就是阿慎,也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老头沉吟一会儿,紧紧抿着嘴唇摇摇头,“他的样子真是太怪异了。”
“什么样子?”俞悦突然问起来。卓凡看了俞悦一眼,在本子上迅速记着。
“就那样漂在海上,怎么说呢,就是这样。”老头儿说着站了起来,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把头扬起,腾出一只手比着脖子。“水就到他脖子这个地方,整个头在海面上,身体没在水里。他就这样蜷着漂在海里。而且,他身上什么都没穿,就那样漂着,远远看着就是一个人头浮在水面上。”老头儿倒抽了口气,“当时我们也没多想,看到是个人,赶忙就把他救起来啦,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还真是瘆人地很。”
老头儿见俞悦和卓凡仔细听着,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接着说,“把他救上来以后,他全身上下一点血色也没有,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还是船上的老王来了句,他只是昏迷了。老王是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们村大大小小的病都是他给看的,当下听他这么说,我们就即刻返航把他送到了医院里。然后,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老头儿说着显得很得意。
俞悦使劲地想象阿慎被发现时候的情景。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人在触不到水底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蜷缩着浮在水面上,就连游泳健将也做不到。更何况,阿慎当时怕已昏迷,身体如果没有沉下去,应该是受到水的浮力平躺在水面上才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人还会双手抱膝蜷缩着吗?俞悦满脑子都是疑问,觉得越听越荒谬。
卓凡把老头的这些话一一记下,又聊了些闲话,卓凡和俞悦才告别。俞悦有些害怕,“听得我出了身冷汗。”
卓凡只是笑,“大概是前来打听的人太多了,说的次数多了就又了加了点东西在里面。”
“你是说,他的话不足以取信?”
卓凡皱了皱眉,“就当是听听故事吧,看他讲地这么绘声绘色,也很难判断有多少是真的。”
俞悦觉得卓凡的话有道理,心想,发现阿慎的经过其实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尽管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他。
阿慎见俞悦脸色有所松弛,轻轻一笑,“如果刚来就去见慎博士,你一定太紧张了吧?”
俞悦有些局促,的确,听了这么多,老头儿虽然说地离谱的很,但听着听着紧张和不安的确缓和了许多,当初听到新闻怀有的热烈期待也渐渐冷却,现在的俞悦,就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阿慎,她也不会觉得无法接受。
俞悦看着一点一点退后的渔村,感激地朝卓凡点点头。
卓凡的车刚停到医院门口,就有护士迎出来,探到车窗外。卓凡把车窗开下来。
“请问是卓凡记者吗?”
卓凡打量了一眼那位护士,点点头。
护士有些焦急,四处张望了一下后,“卓记者请跟我来。”
卓凡和俞悦交换了个眼神,把车停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只是一片很小的水泥地而已。卓凡跟着那个护士进了医院。护士带着卓凡在医院里七拐八绕,往医院后面的一幢楼走去。走上连着前后两幢楼的连廊,俞悦一下子觉得清净不少。领路的护士回头解释说,“后面的楼已经有好多年没用了,小镇上人不多,平时也用不到。”
“阿慎”俞悦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镇静下来,又问,“慎博士在这里?”
护士惊慌地看了一眼四周,把手指竖在唇上,“嘘!今早新闻一出来,就有无数记者到这里的大医院去了,我们接到通知,慎博士的行踪不能泄露,所以,你们不要一口一个阿慎,慎博士地叫了。”
“那我们怎么叫?”
护士有点紧张,“我和负责的医生都叫他7号。”
“7号?!”俞悦火起,虽然她还没见到本人,但直觉告诉她,在海里发现的,在新闻里播报的,以及她即将要去见的这个人,就是阿慎。阿慎有名有姓,是当今国内最年轻的考古学家,怎么能随便用一个号码来代替!
“这也是为了更方便和安全。”
“安全?”俞悦因焦躁而气恼到了极点,卓凡拉住她,冷静地问护士,“安全是什么意思。”
护士看了看俞悦又看了看卓凡,“你们先去辨认一下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然后医生会告诉你们具体情况的。”
卓凡知道护士不会再多说什么,只好拉着俞悦往大楼而去。
大楼里空荡荡的,尽管是白天,外面阳光普照,但楼道里的光线微弱,仅靠几盏昏黄的壁灯打亮,透过灯光看过去,就连护士身上的白色护士服,此刻看过去也有些幽幽的泛黄。墙上的白色涂料斑驳脱落,正如护士所说,这座大楼已废弃多年不用。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走道上空荡荡地响起,淡淡的药水和着福尔马林永不腐败的气息,一丝一缕绕在他们的鼻尖。
走道尽头,有一间微开的门,护士站在门口朝他们使了个眼色,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是一个约十平米的小房间,房间靠墙的一侧放着一个巨大的架子,架子上透明的瓶子里储存各种生物标本,用福尔马林泡着,露出各种人工染濯的可怖颜色。架子正对的墙上,挂着一排CT图,俞悦看地出来,那是脑部CT扫描的图片。架子旁边,有一扇门。就在他们所在的门正对的窗子下面,放着一张普通的办公桌,办公桌上堆着各种各样的医疗文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正埋在这堆文件里,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开门声。
“霍医生。”护士叫他。
他听到喊声,以极慢的速度抬起头,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俞悦和卓凡,单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进来吧。”
护士抬手示意他们进去,俞悦点头向医生致意。霍医生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年过五旬,消瘦有力的脸颊上,眼睛因为高度近视显得有点无神。
卓凡则走过去伸出手,“霍医生,好久不见。”
霍医生笑盈盈地与卓凡握手。
俞悦小声地在卓凡耳边问,“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