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有殿试的规矩,这些学子们该怎么坐,怎么站,以及在什么环节该如何应对,需要礼部的官员全程带着。
学子们认真地听着礼部官员的讲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来个“君前失仪”,把好不容易考来的进士功名给丢掉。
这厢刚准备好,那厢官家就来了。
只见官家领着几位相公们进了金銮殿,后面还跟着一些朝廷的高级官员,这些都是六部的尚书、侍郎,各馆阁的大学士,直学士,以及在京述职的转运使,宣抚使等高级官员。
殿试不仅是官家选拔人才,也是这些人才展示自己的一次好机会。若是能在殿试之中被某位朝中大佬看中,对自己日后的发展很有裨益。
看到满堂的大佬,学子们也都跃跃欲试。
而李申之,终于收回了自己发呆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龙椅之上的赵官家。
其实刚才学子们的讨论,他全都听在了耳中,只是懒得去回应。
就像一个思考家国大事的人,不愿意参与身边人关于鸡蛋涨价一毛钱的话题。
当看清楚高坐龙椅之上赵官家的表情时,李申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从赵构的脸上又看到了自信,看到了英气。
虽然他也知道,赵构这样的状态不会保持多久,很快就会在金人的威吓之下破功。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至少赵构的心态从一触即溃,到了现在能抵挡一阵了。
赵官家心情很好,坐定之后便开启金口“大家的卷子答得都很好,让朕一时之间难以取舍,无法定夺这状元之人选,当真是为难至极啊。不过在宣布名次之前,朕想让大家听一份卷子。”
李光收到了官家的暗示,展开拿在手上的卷子,开始宣读。
这是赵构的意思,在宣布殿试成绩之前,先让李光读一读李申之的卷子。
这份卷子是读给学子们听的,也是读给在坐官员听的。
赵构作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从来不会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实现自己目的的机会。
“无敌五策。”
李光没有任何的开场白,直接念出了标题。
李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赵官家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众人并不清楚念这份卷子的目的何在。
听到如此奇葩的题目,许多人脸上有一丝迷茫。有一些城府稍浅的人,脸上甚至浮现出一闪而逝的讥诮。
平平无奇的开场白过后,李光接下来的话,让众人沸腾了。
什么叫远播西域,什么叫汉唐雄风,什么叫勒石燕然,好遥远的名字。
这是谁的卷子?他想干什么?
只有临安府学出身的学子们,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李申之,这些话都是李申之常年挂在嘴边的话,这份卷子也必然是李申之的无疑。
然而这些话,与殿试的题目一点都不相干,这是严重的跑题,李申之为什么要写这些?
更重要的是,官家为什么要当众让李光念这些?
不仅是学子们纳闷,就连参会的高级官员们也跟着一起纳闷。
如果汉唐雄风之类的话,是李光代表自己说出来的,那么可以预见,他将面临着强烈的反驳。
有宋一朝,从来没有人提过什么汉唐雄风,他们最大的理想就是燕云十六州,仅此而已。
至于西域在哪里,漠北是什么,他们不关心。
要不然王安石和王韶拿下河湟如此重要的战略位置,都会被人批斗成耗费国帑,就是因为河湟之地对于西域是战略要地,对西夏是战略要地,对吐蕃是战略要地。
唯独对燕云十六州不是战略要地。
至少不是直接的战略要地。
学子们和官员们的心思飞转,李光却丝毫没有停顿,继续读着李申之的无敌五策。
文章不长,很快便读完了五策。
李光读完之后,重新将卷子收好,交给了身边的内侍,然后由内侍将卷子送回了赵构身前的御案之上。
赵构不动声色,说道“这份卷子,诸位议一议吧。”
赵官家话音落下,众官员照例等候了片刻。
在朝堂上发言,虽然没有具体的规定,但也有其潜规则。
官家说完话,该宰相说。宰相说完,六部尚书侍郎再说。除了御史之外,其他人最好不要插嘴。
当然了,如果宰相没有说话,那么六部尚书倒是可以直接发言。
等官家说完之后,稍微等上一小会,是宰相发言的时间。如果相公们没有人说话,那就再稍微等上一小会,是六部尚书说话的时间。
都没人说话。
又稍微等了一小会,有侍郎出面了。
六部的尚书相当于是六部的部长,侍郎大概相当于副部长,尚书候选人。有时候尚书由相公兼任,或者刚好空缺的时候,侍郎就成为了该部的实际负责人,所以侍郎也算是相当位高权重的官职。
那侍郎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如此妖言惑众之言,官家当将此人直接拿下打入诏狱。”
嗯?
李申之缓缓扭动脑袋,看向了这名不知死活的侍郎。
说话的侍郎忽然感到一股凌寒的杀气射来,瞬间头皮发麻,心中暗道不好!
看到杀气来自李申之,那侍郎立马慌了神。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这份卷子,不会是这位杀神写的吧?
草率了,惹谁不好惹到这位杀神,这下完蛋了。
啊,我感觉脖子好凉。
啊,我的心脏好沉重,感觉无法呼吸。
啊,我要死了。
在众目睽睽之中,侍郎跪下了。
官员们看到这一幕,一点都不惊讶,惊讶的反倒是学子们,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六部桥上秦桧的人头。
一个眼神就能让位高权重的侍郎下跪,当真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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