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就是现在的连云港,与应天府的距离有两个开封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花上两天时间。好在高级干粮又造出来一些,去府库拿上便是,倒是不用专门再准备干粮。
岳银瓶带着几个随从,回府衙里领了张浚开出的文书,一路东行奔海州找李宝去了。
却说李申之在工地小山上的指挥部里,拉着邵继春继续掰扯工业革命的事儿。
李申之说道“邵兄你看,有没有可能,咱们把纺织品给搞起来,然后用机器生产纺织品,来代替瓷器的海外贸易地位?”
宋人语境下的纺织品,是一个大类。古人的文章喜欢用单字,所谓纺织品,是纺、织、品三者的统合。
纺是纺,织是织。
纺,便是把自然中的纤维变成线;织,是把线变成布;品,表示这是一件成品。
这样的解释看似一句废话,其实有其内涵。
因为有的作坊只纺布织,有的作坊只织不纺。
就拿邵继春来说,他理解中的纺织品的制造,是从诸如棉麻丝毛等原始纤维开始,经过线、布的整个过程,少了其中一样都不行。
李申之的意图,是把纺和织这两个活儿都给干了。
而纺织业发展到高级阶段,其中一项分支叫服装设计。还有一项分支,叫新材料的研发。这两项现在依然掌控在发达国家手中。
邵继春抿着眉头捏着下巴,在那里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赵不凡插了一嘴“纺织品有啊,丝绸不就是么。”
听到丝绸,李申之眼前一亮,随之又一黯。
或许是自己太急于推进工业革命,所以才一直想着走英国的老路。
没有人能讲明白,为什么英国那样的路可以真的完成工业革命。
但是在随后的数百年中,抄英国作业的都成功了(欧陆,米中),没有抄作业的都失败了(南美),甚至于还有国家从发达国家倒退为发展中国家。
将视线放会南宋的现状,他们拥有具备垄断优势的贸易品瓷器和丝绸。依靠这两种商品,宛如工业革命之后的英国纺织品,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米国的美元一样,收割着世界的财富。
而偏偏这两种商品,都没有内生动力来推动机械化的变革。
比如说丝绸,同样是纺织品,但相对于棉花来说加工难度太大。
用早期不甚精致的纺织设备几乎无法自动化地加工丝绸。
而瓷器就更是了,成熟的窑炉和老师傅才是核心竞争力。
所以说华夏人点错了科技树,或许真的是历史对我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不是什么种族差异,不是什么制度差异,更不是什么思想的差异,只是选错了收割世界的工具。
且不说这样的观点是否正确,至少李申之觉得,想要在宋朝开启工业革命,一定选准这个收割工具,这样才能让整个南宋的地主商人阶级将目光投入到对外贸易上来。
李申之回想了一下,英国人的纺织业主要有两种来源,一种是棉花,一种是羊毛。
羊毛来源于国内的养殖业,发展之初非常血腥,甚至出现了“羊吃人”的畸形状态。
无耻的资本家们为了依靠纺织业攫取更多的利润,他们不再种植粮食,而是广种牧草全部用来养羊,依靠羊毛来卖钱。而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们无法种地,没有粮食收入,纷纷陷入饥荒。这便是臭名昭著的“羊吃人”。
棉花产业更是血腥。残暴的昂撒人不断地开拓海外殖民地,在殖民地大量种植棉花。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耕地,甚至屠杀殖民地中的原住民。
杀完了以后,还说什么是传染病导致那些原住民的死亡,简直丧心病狂。难不成只有印第安人会得传染病,老墨和南美土著都提前打过了疫苗吗?
通过这种血腥的方式来开启工业革命,是李申之绝对不齿的。
那么出路到底在哪里?
羊毛,对了,羊毛!
李申之仿佛抓住了灵感,说道“不行,我得去开封一趟,去找完颜宗弼好好谈谈。”
赵不凡说道“黄庭不是刚去了开封府与金人协商了吗?兄弟为何还要再去?”
李申之将邵继春和赵不凡拉在一起,说道“咱们不如把羊毛纺成毛线,然后用毛线织成衣服,这样一来,咱们就能用毛衣来当货物,与别地交换咱们需要的物资。”
邵继春和赵不凡两人对视一眼,没太懂李申之在说什么。
他们当然不懂,因为李申之指的是羊毛的纺织品可以通过粗糙的机械加工来完成。
丝绸加工太过精致,暂时无法用机器来代替。而大规模种植棉花需要许多年才能成型,李申之没那么多时间。
反观羊毛,完全可以从金人手中购买,这样一来既讨好了金人,又发展了自己。
能营造出这种双赢的局面,才是最容易成功的策略。
李申之知道他无法解释的太多,这玩意只有让他们亲眼见识了才能让人信服,光是空口白说,哪怕说出花来,别人也无法想象得到他脑子里的景象。
毕竟工业革命这种超越时代的玩意,这个时代的人很难凭借自己的认知来想象出来。
就像我们现在,哪怕再天马行空地放飞自己的想象力,都无法知道二十年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邵继春和赵不凡虽然不太明白李申之的兴奋点,却对他选择了绝对的信任。
这是他们之间长久的交往形成的惯性思维,只要跟着李申之干就对了。
李申之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也猜不到,而且拿出来的东西越来越稀奇,索性干脆不想了,照着做就是。
至于李申之,现在正沉溺于自己所发现的华点之中。
就在这时,有人前来通报黄庭回来了。
黄庭的效率十分之高,去了开封府一刻都没有停歇,跟金人谈判完了便立马来到应天府衙找张浚复命,继而来到虞城县找到了李申之交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