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子刚走,忽然又跑来一个先生模样的人,只见那人皮肤黝黑,树皮般的面庞尽显沧桑之色,也不知当先生之前吃过多少苦,才在脸上留下了这许多岁月的痕迹。
“敢问先生,这光学课堂该向何处走?”那先生模样的人拱手作揖问道。
赵鼎奇道“方才刚有个学生问了,莫非先生也是去哪光学课堂听讲的吗?”
那先生的黑脸一红,黑红黑红的脸色在阳光下竟然熠熠生辉,略显羞赧道“让先生笑话了,俺是去讲课的先生,头一次来应天府书院,有些不识路。”
赵鼎也不知道光学课堂在哪里,不过看到了刚才那学子走远的方向,便用手指向远处,说道“老夫也不知那光学课堂在何处。不过方才看到有学子朝那个方向去了,先生不妨也到那个方向找一找去。”
那黑先生面露喜色,向赵鼎再一作揖,朝着所指的方向小跑了去。
赵鼎苦笑地摇了摇头,心道这应天书院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先生不像先生,学生不像学生。等日后老夫若是能主政这里,定要改一改这混乱的风气。
盏茶功夫过后,应天府学院的大院便恢复了平静,学子与先生们各就各位,开始了课前准备。
热闹的大院忽然安静下来,让赵鼎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赵鼎心里寻思着反正左右也无事,不妨先去看看这书院里都有些什么名堂,日后批判起来也好有的放矢。就先去那个什么‘光学课堂’瞧瞧,看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顺着黑先生的脚步跟了过去,不多时,赵鼎来到了一间学舍的门口。
只见学舍的门口大开,学舍内窗明几净。
先生站在前头讲台之上,手中拿着一块透明无色的琉璃,对着学生讲道“此物唤作三棱镜,可以拆分阳光,诸位瞧仔细了。”
赵鼎看那先生拿着所谓的琉璃三棱镜凑到了阳光之下,左右摇晃仿佛小丑一般,不仅嗤笑起来,心中想道阳光便是阳光,竟然妄言拆分,看来这应天书院之中所教授的不过是些妖术罢了,也难怪这些学子们学得兴趣盎然,而先生们却又看上去不像个先生。想来这些先生该是李申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江湖术士,会玩一些杂耍罢了。
不一会,黑先生终于寻对了角度,只见一道七彩光束从三棱镜射出,打在了学舍前方的黑板之上,煞是美丽,学子们惊呼不已。
赵鼎见状,倒是保持了应有的淡定。
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不少变戏法走江湖的把戏,比这个更离奇的都见过,区区变一道彩虹出来,算不得什么难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怎样让阳光变成彩虹,但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然而那黑先生接下来的话,让赵鼎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
只见那面色粗糙黝黑的教书先生将三棱镜固定在桌子上,走到映在黑板上彩虹的前方,说道“诸君可知,这光为何会变成彩色?”
学子们纷纷摇头,齐声道“不知。”口中虽说着不知,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位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黑先生,即将为他们的认知打开一扇门。
那先生说道“光会变成彩色,是因为其原本便是彩色的。只不过许多颜色融合在一起,让我们看不出颜色。一旦将其分开,颜色便显露了出来。这三棱镜,便是能够将光分开的工具。”
黑先生说了一通,学子们有些茫然,赵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有一名学子站起身来,先是拱手作揖,然后才问道“学生请教先生,为何将光分开之后是彩色,而集合起来反倒没了颜色,而不是黑色呢?”
那先生说道“光分开之后,其实也没有颜色,只不过照在了某样物事之上,才会显露出颜色。若是普通阳光照在普通物事之上,那么该物事依然保持其原本的颜色。而若是阳光之中缺少了某样光,那么再照到某样物事之上,便会显露出别的颜色。就像眼前的黑板,平日里咱们只当它是黑色的,可今日才知道,这黑板之上还能显露出这许多颜色。”
学子想了想,问道“这空中空无一物,可为何这空中的光也有颜色呢?”
先生笑了笑,说道“你又怎知这空中没有物事呢?若是这空中没有物事,你我每日里一呼一吸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学子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可是这空中的物事,看不见又摸不着,谁知他是有还是没有呢?”
先生耐心地讲解道“目之所及,手之所及,皆各有限制,怎能说看不到摸不到的东西就不存在呢?据说朝廷派了赵鼎赵相公来我应天府,就住在这书院之中。你我未曾见过赵相公,见了也认不得,难道还能说赵相公不存在吗?”
这时,旁边又有学子起身作揖,问道“学生请教先生,我们感受不到这空中有物事存在,可这空中又真切地有物事存在,是否可以说这世上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物事存在?莫非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不成?”
此情此景,让先生想到了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一幕,他也曾经提出过相同的问题,而那位翩翩公子是这样回答的“这世上必然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物事存在,它们或许是鬼怪,或许不是鬼怪。我无法证明这世上没有鬼怪,却也无法证明这世上有鬼怪。”
听了先生的话,学子仿佛懂了,却又仿佛没懂。脑子纠结之间,早已忘了想提什么问题。
那先生继续说道“所以,对于无法证明、同时又无法证伪的鬼怪,你我为何要纠结于其中呢?”
学生茫然地点了点头,朝先生拱手作揖之后,重新坐了回去。
黑先生做了一个小实验之后,继续讲解着光的特性。
事实证明,想让学生们上课认真听讲,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吸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李申之设计的各种小实验,不仅方便先生讲解,更有助于学生们理解。一个教得省心,一个学得轻松,一时间这种自然科学的课程,成为了书院里最受欢迎的课程。
赵鼎站在门口,依然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
“无法证明,又无法证伪,为何要纠结于其中?”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无数的念头在赵鼎脑子里盘旋,越想越觉得此话的精妙。
“也不知这先生是何出身,竟然有如此精妙的言论。虽然先前变了个小戏法,但是随后却能阐之以大义,以形象的比喻启蒙学子们的思考,当真是妙不可言。”
等到赵鼎回过神来,一堂课也即将结束。
“诸君,明日再见。”黑先生收起教具装入袖兜,说道“下课!”
“恭送先生!”
黑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轻松的走出了学舍,却撞见了门口的赵鼎。
赵鼎对着黑先生先是作揖,一副谦恭的模样,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治何学问?”
那黑先生被赵鼎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俺唤作马五,哪有什么学问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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