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宏钟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慧,将来一定能成为人上人。
这一切认知和优越感都来自于他那个身为宰相的祖父任雅相。
我是宰相的孙儿,荫官是必须的。别人还在苦读时我早已成为了官员。而且有祖父的人脉在,升官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再过几十年,那些人还在下面挣扎时,我早已成为了重臣。
身边的人时常吹捧,再自行脑补一番,于是任宏钟就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由此看人也是俯瞰,颇为倨傲。
先前贾平安去任家寻他时,他就习惯性的矜持了一番……后来出门前管家低声叮嘱,说是他先前无礼了,若是贾平安抽他一顿,想来阿郎只会欢喜。
到了王家后,贾平安悍然令人动手,任宏钟心中颇为不满,心想我的朋友你为何如此?
可现在他却面如死灰……原来这便是我的朋友吗?
“……是他们来寻到了老夫,说是让二郎怂恿任宏钟去相思楼,灌他酒,人一喝多了就会闹腾,再撺掇任宏钟和陈锦争夺女妓……”
事儿水落石出了……贾平安问道:“那么从身后抱着任宏钟是谁的主意?”
猪头人王松抬头,香肠般的嘴张开,含糊不清的道:“是我自己抱的……”
“原来的谋划应当是让任宏钟冲着陈锦下毒手,打的越狠越好。可你却抱着他拉偏架……这一拉偏架却坏了你等的谋划,更是让我心生疑窦……哈哈哈哈!”
王松仰天嚎哭一声,然后用力叩首,“阿翁,是我错了!阿翁,我对不住你!”
贾平安转身就走。
任宏钟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边,难受的道:“这便是天意吗?若非王松不抱着我,阿翁将会蒙冤难雪。”
“你想多了。”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只是我摧毁王家心态的说法,你还真以为此事的疑点就是王松抱着你?”
这脑子……
任宏钟愕然,“难道不是?”
贾平安喟叹道:“任相有这等孙儿……以后有的罪受了。”
贾平安不屑于再解释,包东上前说道:“任相被弹劾后,贾郡公就觉得此事不对……”
雷洪见任宏钟面色惨白,难免想到了小白脸,就残忍的道:“贾郡公当时先查的你,说你这人胆小怕事,虚荣心却强,喜欢吆五喝六……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堪称是纨绔子弟。
你这等纨绔子弟在长安飞鹰走马多年无事,为何在山东士族想让自己人进朝堂时出了事……事出反常即为妖!”
任宏钟呆立原地,良久冲着前方的贾平安喊道:“我不是纨绔子弟!我不怕事!也不怕死!”
贾平安压根不搭理。
任宏钟追上去,不服气的吼道:“我曾和阿翁说过去从军,靠着一刀一枪让祖宗光彩……”
“可你为此闻鸡起舞了吗?”
贾平安看都不看他一眼。
任宏钟楞了一下。
“你这等人我见得多了。”贾平安随口道:“今日下决心明早操练,可早上却起不来,就在床上下决心:我明日一定起来操练……日复一日……最终一事无成。”
任宏钟再度呆立原地。
他怎么知晓这些的?
当初他也曾发誓要闻鸡起舞,第二日凌晨被仆役叫醒后,却不舍离开舒坦的被窝和舒坦的梦境,就说明日再起……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第五日他就不耐烦的告诉仆役,从明日起别叫他了。
人型闹钟当时的叹息他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那叹息声中全是惋惜。
你废了!
贾平安一番话就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一路到了陈锦家。
“你等要求见谁?”
门子看看众人,一脸警惕。
贾平安淡淡的道:“陈家男丁全数拿下,敢反抗的,打断手脚。”
门子面色大变,包东拔刀搁在他的肩膀上,“滚!”
门子滚到了边上跪着,有仆役看了这一幕,尖叫道:“有贼人!”
贾平安被簇拥着进去,一路到了后院。
陈家的人被持刀的护卫们包围着,看到贾平安后,有人喊道:“贾郡公私闯民宅……这是何意?”
贾平安没搭理他,皱眉看着那些护卫,“三息之内弃刀跪地。”
没人动!
“看来陈家把你等喂养的不错!”
贾平安微微眯眼,伸手握住刀柄……
“贾某许久未曾杀人了!”
呯!
长刀落地,一个护卫跪地,颤声道:“这是贾平安,杀人无算的魔王,快跪下!”
呯!
一把把横刀落地,外围一圈护卫全数跪下。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让开些。”
护卫们膝行让开一条道。
贾平安走了进去,问道:“陈锦何在?”
没人回答,贾平安走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前。
男子抬头,“在……在房间里养伤。”
“带路!”
陈锦被架了出来。
“谁打断了你的腿?”
贾平安问道。
任宏钟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这个蠢货算是明白了。
陈锦嘶声道:“是任宏钟!”
贾平安叹道:“贾某本想做个慈善人,奈何……”
他伸手接过棍子,劈手就抽在陈锦小腿的夹板上。
“嗷!”
惨嚎声中,贾平安再度狠抽。
“说!”
“是……”骨折处剧痛难忍,陈锦嚎哭道:“是阿耶!是阿耶!”
卧槽!
连贾平安都震惊了。
虎毒不食子啊!
这竟然能亲自出手打断儿子的腿,牛笔大发了。
陈锦的父亲被揪了出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陈家的女眷,叹道:“男人不成器就会连带自家女人倒霉。”
事情很简单……
陈锦打死人了。
他酒后弄死了一个女婢,事儿被闹了出来,有人如同及时雨宋江般的出手把此事压了下去,否则按照最新的律法,陈锦就会被杖一百,徒三年……关键是陈锦是酒后对女婢用强未果,这才出手弄死了她,还得加一罪……
“随后他们说了任雅相之事,让陈锦故意和任宏钟发生冲突……可任宏钟下手不够重……”
任宏钟面色惨白,接着涨红。
你连毒打一个人都做不到。
“家仆不敢动手,最后是老夫亲自下手……”
陈锦的父亲嚎哭,“求贾郡公网开一面……”
“上次贾某为奴隶奔走,永徽律为此修改了条款,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私下杀奴隶者,徒三年,杖一百……可叠加刑罚……陈锦,等死吧!”
两百杖下去……换个人兴许能活命。可那是任雅相!
老任再好的脾气也得炸,回过头不借机弄死陈锦不算数。
……
长安的某处豪宅中,几个男子正惬意的喝酒聊天。
“任雅相今日必然辞官。”
“皇帝为他抵挡了许久,可帝王不能这般无视规矩,一味和臣子赌气只会让朝堂混乱。”一个男子一脸睿智的模样,“所以任雅相这两日就会致仕。”
“他一旦请辞,咱们的人也上不去。”
“老夫知晓。”睿智男微笑道:“可目下皇帝并无合适的人选,只能强行让资历与能力不够的人上位,别忘了,许敬宗等人多大了?他们离致仕也不远了……空出的位置越多,咱们的机会就越大……”
“是了,咱们的谋划从来都不是一时。”
“那些人还以为咱们会想着去接任任雅相空出的位置……可如此就得罪了皇帝和宰相们,进了朝堂也会变成众矢之的……”
睿智男莞尔,“等任雅相致仕后,他们会愕然发现咱们不动……随后什么火气都消散了,皇帝和宰相们会觉着此事是个误会,自然会心生歉疚……如此咱们顺势谋划,再进朝堂……易事耳!”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随后喝了几杯酒,睿智男抚须含笑,“此事要紧的是陈锦的断腿……咱们吃了亏却没有顺势要好处。”
一个男子悄然进来。
“任雅相当朝恳请致仕……”
众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
“消息为何这般快?”睿智男不解。
“有人放出了这些消息。”男子随即继续去打探消息。
不过是一刻钟后,男子再度回来,面色难看。
“贾平安进宫求见,随后说此事有鬼……又做了什么测试,说任宏钟无法踢断陈锦的腿,皇帝令他去查探此事……”
众人面色大变。
“贾平安!”睿智男皱眉,“此人号称大唐名将,查探此等事……”,他看着一个男子,“陈家那边可能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