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堂堂亲王之尊静坐在火炉边帮她们烤肉,单是这份尊荣,就令众女孩无法抗拒。
再加上其颀长的双手,娴熟自如的动作,在她们眼中,自然比湘云和探春的可观赏性强多了,也令她们期待的多。
所以在贾宝玉烤好一些鹿肉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很给面子的品尝了一下,然后欣然叫好。
“呵呵呵,我说他们在这里烤肉吃,被我说中了吧,隔着老远都闻着香味了。”
直到听见王熙凤的声音,满屋的人才知道有人来了。
大家回头,只见薛姨妈为首,王熙凤和宝钗二人紧随其后从小路走了进屋。
“姨妈,你们来了,快请坐……”
迎春等人忙让座。
薛姨妈笑道:“孩子们,你们尽管玩便是,不用管我,我过来瞧瞧,然后还要找你们太太说话去。”
薛姨妈还在客气,王熙凤已经熟络的挤进人群,伸手就从那炉子架上拈了一块看起来烤熟了的鹿肉,吹了吹就扔进嘴巴里,然后一边嚼吃一边笑着和昔日的大小姑子们说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的样子。
单是这一点,就令探春、黛玉等人暗暗钦佩。
别的女子要是与夫家和离了,哪里还好意思回来做客,更别说如此谈笑风生了。
探春始终记着诗社的正事,见人总算齐了,便拉着宝钗说道:“宝姐姐你可算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开诗社了。”
宝钗笑道:“既来了,总得随我母亲去见见老太太和太太才好。”
宝钗原本就最是守礼的人,更别说现在她已经挂着这家“准媳妇”的身份,更是不愿意错半点。
说着,她便上去拉了拉王熙凤,道:“怎么就忙着吃了,一会回来再吃不行?”
王熙凤就笑着跟她脱离出来。
王熙凤时隔数日再次进门,身份就是贾家的外侄女,自然要重新去拜见过贾母和王夫人才好堂而皇之的在大观园内玩耍。
黛玉见她如此听宝钗的话,却嘲笑道:“你们瞧,任她以前如何刁蛮的人,如今住到宝姐姐家,就这般听宝姐姐的话了。”
王熙凤以前就爱“欺负”她,如今王熙凤落难,她自然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
不过她这玩笑却也有些过分之嫌,探春等人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宝钗也不知道回说点什么好。
倒是王熙凤满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走到黛玉身边,捏捏她的娇嫩脸蛋,笑道:“你说的是呢,我如今寄人篱下,自然要听宝丫头的话。可是你住在他们家这么些年,可有听宝玉的话啊?怎么我听说,你以前还总和他闹别扭呢?”
一句话说的黛玉脸蛋都烧红起来,拍开王熙凤的手,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又偷偷瞧瞧另一边的贾宝玉,害臊的低下头来。
薛姨妈和宝钗见王熙凤这般反应,也是由心的笑了。
黛玉的性子她们都知道,往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们也不会往心里去,更不可能认为黛玉是在挑拨她们的关系。
“好了,你们先玩吧,我们就先过去,一会就让你们宝姐姐和凤丫头回来,耽误不了一会。”薛姨妈笑说着,与贾宝玉点点头,领着宝钗二人及两个丫鬟,从另一边的小路出去了。
不多时候,宝钗和王熙凤二人果然单独回来,顺带还带回了李纨。
大家早已准备妥当,就等宝钗这位海棠社的扛鼎人物之一以及李纨这位社长一到场,就要开社。
李纨因问:“今儿的题目是什么,可拟定了?”
探春回答说:“二哥哥说了,今儿时间长,他想换个规则,总共拟定三局,每局定出前三甲,最后揽总定出今日的诗魁。
此外每一局头名都有奖赏,相应每一局表现最不积极的,或者是没有完成的,定要接受惩罚才好。惩罚也由魁首来定,可以是罚一杯酒,也可以让她做一件小事。”
“这倒是比先时有了些新意,只是比哪三场呢?”
宝钗听了觉得有意思,故赞许道。
迎春接着道:“第一局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
第二局第三局分别是一首七律和一首绝句,题目也是简单,便是‘梅’和‘雪’,至于用韵,等前一轮的魁首决出来,再由她来限韵。”
李纨听到“即景联句”心里还打了个突突,待听到后头的题目是雪和梅,又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笑道:“即景联句便不说了,这雪也是眼前现成的景儿,只这梅……
咱们作诗虽是玩,却也不防筹备齐全一些。芦雪庵附近虽没有梅花,咱们园子中却有不少的。
最好的当数栊翠庵山上的那一片梅花林,昨儿我就见了,开的正好,原本我还想折一枝回去。
只是我有些嫌恶妙玉的为人,不愿理她。
今儿咱们既要作诗,不防你们谁去折一枝好的回来,放在眼前,我们看着也更好作了。”
“大嫂子说得有理,不过谁去折呢?”
探春也出言附和,目光却锁定在贾宝玉的身上。
妙玉为人孤僻,言语上从来不知道给人留颜面,又不爱搭理人,这种性子没人喜欢和她打交道。
但是她们却都知道,整座园子里,能够得妙玉看重的,大概就只有贾宝玉一人了。
大概便是,贾宝玉在学识、思辨这些妙玉自恃颇高的地方都能胜过她的原因。
她们都知道,那一回贾宝玉和妙玉二人在暖香坞辩论“禅机”,贾宝玉将妙玉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负气而走的事。
但是事后,妙玉却似乎并没有生气,想来是被二哥哥所折服了吧。
面对众人的眼神暗示,贾宝玉视而不见,道:“既然如此,等会第一轮即景联句谁输了,谁便去折梅好了。”
他倒不是不愿意去,只是不想如此轻易让她们得逞。
探春等人听他如此说,也只能就范。
于是大家移步主会场,摆上杯盘果碟,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开始拈阄定序,头一个作定便是李纨。
恰好王熙凤也吃饱喝足,跑过来瞧热闹,见她们个个一脸认真,屏气凝神的模样,仿若要干大事。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来了兴致,于是笑着道:“刚才听你们说的什么即景联句,我听了半晌,倒是有了一句粗话符合你们的要求,不知我可能说一句在上头?”
众人眼睛一亮,皆笑:“如此更好了,快快说来!”
她们怎么会想到,近乎文盲一样的王熙凤竟敢有胆量来参与她们的游戏!
她们之前想都没想过要邀请她呢。
王熙凤笑道:“我就想到一句,剩下的我可就不知道了,说来你们可别笑话我。”
李纨正不知道怎么起个好头,王熙凤愿意来参与,作好作歹都算是替她解了围,因此不等她客套完,便连忙提笔在方才定的次序上头添了一个“凤”字,又对王熙凤道“请”。
王熙凤何等大方,见状便坦然道:“人们都说下雪必刮北风,昨儿夜里我听了一夜的北风,倒是突然得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怎么样,可还使得?”
王熙凤仅限于识得寻常字的水平,哪里正经作过诗,这一说完,不免探着头询问众人的评价。
原以为大家或许会嘲笑她,不料众人一听,竟都有些纳罕之意。
黛玉给她解惑:“你的这句虽粗一些,却正是会作诗的起法。细细想来,你这句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给我们后人呢。”
湘云也拍案叫道:“就这句为首了,稻香老农,还不快快续上去!”
听得这二位权威的赞许,王熙凤顿时得意起来,她忙过去给李纨铺纸,一边笑道:“快给我续上几句好的,让她们都吃惊。”
李纨果真便题头写道:
“一夜北风紧,”
想了想,自己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