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搜过我那位好徒儿手中一颗重要棋子的魂,就应该知道我的红烛阁中,并不只有天阑琴的琴架。你的灵魂力量逐渐外散,有回归本体的征兆,意味着你在这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但这没有关系,我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挑选出一件最适合你使用的宝物,那是我的创造,更是我的心血,无论是意义还是威力,都要超过你面前的残缺琴架。”
“我知道。”秦苍的回应很干脆,他接下来的拒绝也同样干脆,没有丝毫迂回婉转。
“我知道你的红烛阁内有着许多宝物,它们的威力甚至不会弱于全盛时期的天阑琴,但它们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路,与别人不同,我的道,亦是如此,我要天阑琴的琴架,不是因为我想成为下一个琴天阑,而是因为它的外观与材质符合我心目中古琴应有的结构,在它的基础上加以完善,更容易弹奏出我心中的琴,谱写出我心中的道。烛翁,你可明白?”
秦苍言语之际,终是偏头,望向红烛翁。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红烛翁既摇头也点头,说话亦是含糊不清。
但秦苍却是突然一笑,心中最后的顾虑也不再有,因为此番他并未在红烛翁的身上看到他刚刚提出这个要求时的杀性。
“烛翁若是不再阻止,那么在下便将它收入囊中,且暂时离开了。”
红烛翁果真不再阻挠,只是言道:“你与蓑衣客之间谈了什么条件,我想知道。”
秦苍道:“还没有谈过具体的条件,但是我许给了他一个更广阔的未来。”
红烛翁闻言失笑道:“你倒是挺会空手套白狼,未来未来,迟迟未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准?要我说,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捕鱼的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临老反倒犯了这么个毛病?是不是你这家伙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双眸运转瞳力,将天阑琴送入幽冥虚界之中,秦苍的魂魄顿时虚化不少,如若红烛翁现在突然暴起对他出手,除了将自己的魂魄也送入幽冥虚界,同时催动先前吸收的烛火力量外,他没有更好的化解手段,只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必要再有这样的顾虑。
因为红烛翁在对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双手已然结印,但自印法中传出的波动并无丝毫杀伐之意,只有一股对灵魂的强制约束感。
“灵魂契约?烛翁行事果然小心,到了这般田地,还要把这一步工夫也做足。”
红烛翁撇了撇嘴,故意感叹道:“如今你修为弱于我和蓑衣客,定下灵魂契约,始终是更具备保障性,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你怎么反倒一句谢谢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咯,真是不像我那个时代,一个个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长叹声还欲继续,秦苍却是伸手打断道:“行了,烛翁,唇舌功夫就不必多做了,我知道你定下灵魂契约的目的是想通过冥冥中的因果缠绕来推测我的前世未来,我十分理解你的用意,却并不赞成你这么做。一来前世不可改,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探测它无甚用处,反倒自寻烦恼,二来未来随时可变,提前推演是否准确尚且两说,反倒埋下了泄露天机的隐患。那高悬在众生头顶的天道,想来烛翁也是忌惮无比吧。”
红烛翁神色变幻,阴晴不定,却还是强笑道:“呵呵,推不推测是我的事,我自有分寸,签不签却又是你的事了,既然都是对因果有了解的同道中人,我不做强求,只问你一句话,这灵魂契约,还是愿签还是不愿签?”
秦苍正自踌躇之际,幽冥虚界中的姜榆罔陡然传音道:“签!为何不签?灵魂契约只对签订者的魂魄有效,一旦你堪破神魔界限,将魂魄炼成元神,这契约便不攻自破,唯有从混沌气中提炼的契约书才同时具备压制元神和魂魄的功效。而今此人已从神境跌落,玄域中也无混沌气,就算他本来懂得混沌契约的法门,也没办法签订,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灵魂契约为制衡。你修成神魔之前,灵魂契约虽对你有一定影响,但更多时候还是起到保护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听得此话,秦苍对签订灵魂契约一事再无顾虑,只是对红烛翁手中的契约书还有些疑问。
“蓑衣客并不在此,这张契约书如何能关系到他?”
红烛翁得意道:“当年我落难时,他对我施以援手,助我疗伤,我为了报答他,便传了他一些神域中流通的更为高级的修行之术,其中还包括几道小神通的雏形。本来是一报还一报,不过这捕鱼的比较客气,知道我总爱研究灵魂血脉这些玩意儿,就从自己身上提炼了一丝魂精和血脉给我,他的血是凡血,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不过这魂精么,现在就要发挥作用了。”
秦苍道:“签订灵魂契约,可不是什么小事,你确定不需要事先知会他一声?”
红烛翁道:“事先事后有什么区别?反正我看那捕鱼的从头到尾根本没把你当外人,本来是个死局,他硬是舍弃了分身的力量,给你留了一线生机。只可惜现在这年头,像我这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高尚之人实在不多,未免万一,定个灵魂契约,总比空口白条要更有信服力吧。”
似是觉得有理,秦苍略微思忖后也不再疑虑,当即示意红烛翁将契约书递来一观。
红烛翁屈指微弹,由印法变幻而成的契约书立时向秦苍飞速靠近,终悬于他上方三尺的虚空上,在确定契约中内容无误后,秦苍旋即隔空一指穿透符文,印在契约书上,同时借助这一记指力将此契约弹回红烛翁的手中。
继秦苍之后,红烛翁同样一指按下,只不过相较于秦苍的虚无魂力,红烛翁这一指明显更有力量,且多出了一枚殷红血印。
“契约这东西,果然还是添点儿红色才能升华,更让人心安。”
红烛翁咧嘴怪笑,笑得烛火摇曳,阴风四起,换做旁人在此,定然省不了心底发寒,但秦苍既然已与他签订灵魂契约,又有姜榆罔在暗中留意,自然就无需有这等反应。
“下一步,你打算就此返回天魔门?”
见得秦苍脸上迟迟未有异样,红烛翁略感无趣地揉了揉眼,随即如此问道。
“算算时间,蓑衣客应该已经离开这片海域,去做他该做的事,钓他该钓的鱼了吧,我此刻赶回,恰巧合适。”秦苍道。
红烛翁又问道:“八大魔门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捕鱼的有没有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
秦苍反问道:“令徒没有给你传来消息么?”
红烛翁道:“我倒是给她准备了不少可远距离即时传音的玩意儿,但那些东西根本不能随时随地动用,尤其是在魔道高手云集的场合之下,我那门徒的秉性素来小心谨慎,绝不可能在魔门会武的时候传递消息,即便是在中途空闲的时候。”
秦苍哦了一声,而后道:“既然如此,那烛翁就只能过些时候再知道八大魔门的最新消息了。”
红烛翁微怒道:“你小子忘性是不是有点大?刚刚签订的灵魂契约中有一条明确规定,情报方面须得共享,不得藏私!刚签完就来这套,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足可和天道硬杠?!”
秦苍解释道:“烛翁,这你可冤枉我了。非是在下忘性大,而是我与本尊间的联系在步入假红烛阁内后,就被切断,至今都不曾恢复,我若要重新感召那剩下的一魂三魄,须得离开这片海域,到了空中,以天魂定位才行。”
红烛翁脸色一僵,道:“这么说来,倒还是我和蓑衣客一手造成的?啧啧,似乎有些失策啊......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取件东西,助你三魂七魄即时归位。”
秦苍道:“那倒不必。魂魄归位之事在下自有打算,烛翁只需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
“噢?什么问题?”
“我曾听蓑衣客说起过有关八荒魔尊琴天阑的一段经历,据说在琴天阑还不是八荒魔尊,魔道魁首之时,有过一段以弹唱琴曲为生的时候。凡人听之大多给其银两,修士听之大多给其灵石,唯独蓑衣客与烛翁你比较特别,一个给了一件蓑衣,一个给了一支红烛。蓑衣可挡风避雨,对那时的琴天阑而言,也算得上是有用之物,至于烛翁你送的那支红烛,我却有些不理解了。红烛本是喜庆之物,多出现在婚宴场合上,且几乎都是双数出现,意味成双成对......”
秦苍一边言语,一边注意观察红烛翁的神情变化,果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还曾把话说完时,红烛翁就仿佛已经明白了他要问什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蓑衣客还说过你的兴趣范围很狭窄,除了创造研究新奇事物外,就对撮合他人这一件事偏爱,一路走来成全了许多男女,且每次都有赠送红烛的习惯,大多是在新人喜结连理时,那时烛翁送的也无一例外是双数。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琴天阑的那一次,当时蓑衣客不解,问你为何只送一支?你给出的回答是恰巧只剩下了这一支,若以灵力变化,显得没有诚意,于是便只将那一支红烛送了出去......这些可都是事实?”
红烛翁没有正面去看秦苍的眼神,而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似在沉思。
“说得不错......捕鱼的没有骗你,只不过真实的原因并非当时我告诉他的那样。”
对于红烛翁的回答,秦苍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立即接着道:“那么真实的原因,烛翁可否相告?不管是看在灵魂契约的约束上,还是我盟友的身份上。”
红烛翁嘴角掀起一丝诡谲弧度:“你倒是挺会抓住机会,弄得我有种自己给自己下套的感觉。”
秦苍道:“在下并非存心威胁,只是想知道真相。”
“就怕真相说出来你未必不信。”
“噢?”
“当年我送的是一支红烛不假,但这一支红烛也有寓意。”
“是何寓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