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多了。
晚宴结束的时候,他是和孟克、张天彪乘的同一辆车。按照路线,孟克先下的车,然后是张天彪。见张天彪走路有些不稳,曲刚只好把对方扶上楼去。结果一到张天彪家里,张天彪竟然哭了,哭的那叫一个可怜,和曲刚诉了一堆委屈。知道对方喝多了,曲刚安抚一番对方,才得以出来,坐车回家。
媳妇出门一周了,家里冷冷清清的。曲刚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吸着,脑子里想着一些烦心的事情。
今天在晚宴现场,其实曲刚也是强颜欢笑,打掉牙和血吞。从楚天齐到任的那天,他就和对方做上了劲,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位置。于是,一次次找茬,却又一次次失败。后来他决定不再故意找茬,但要时刻关注对方,以期发现对方的缺点。
不曾想,缺点没发现,对方却是一再做出露脸的事,近期就连司机也跟着风光。对于厉剑抓住两个打人凶手一事,曲刚可不相信是厉剑一人所为。而且凶手也交待有三到四人抓捕他们,当然这一点没有记入审问笔录。曲刚就纳闷了,会是什么人帮助了厉剑,同时曲刚更加坚信有“内鬼”。
不管怎么说,厉剑都是这次破案的大功臣,曲刚尽管不情愿,也只得把厉剑名字写到表彰请示上。最终经楚天齐认可的表彰通报,低于曲刚的愿望,但有一点让他满意,那就是通报上没见到“厉剑”两个字。
正在庆幸楚天齐没有为自己司机谋利益的时候,结果却听说经费到帐了,而且一下子就拨了两个季度的。曲刚很是震惊,经过认真核实后,确认信息准确,但他的心里却忐忑不已。他不理解,不理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财政局长向阳抽风不成?
给向阳打电话求证,向阳也是满肚子火气,把曲刚给呛了个够。但曲刚也听清楚了,是县长发了话。
觉得县长态度变化,可能和楚天齐参加那个欢送晚宴有关,但曲刚又认为不应该是那样。于是,他立刻去县政府找牛斌,牛斌不在办公室。
压下心中不解,陪着小心,曲刚给县长打了电话,询问拨款一事。结果牛斌表示正忙着,告诉曲刚不要和楚天齐做对,要配合局长工作,然后就挂了电话。
尽管心中极其不理解,但曲刚也别无他法,只得想着执行县长的指示。为了怕出状况,在参加今天晚宴前,曲刚还特意嘱咐了张天彪,要张天彪千万别出妖蛾子。可想而知,张天彪发了一顿牢骚,但也表示执行指示。
宴会刚开始时间不长,赵伯祥就提出了任命厉剑做办公室副主任一事。这也太奇怪了,吃饭谈什么公事,而且还是这种人事任命的事?转而一想,曲刚就明白了,这肯定是楚天齐和赵伯祥提前商量好的,否则为什么楚天齐张罗请客,赵伯祥就提出了这个议题。
当时看着赵伯祥那谄媚的嘴脸,曲刚真想指着对方鼻子大骂“臭不要脸”。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且还得执行县长“配合”的指示,只得违心的说了“同意”,还为了给张天彪圆场说了“我们都同意”。
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刚才再被张天彪那么一哭,曲刚心里更憋屈,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事?一群混蛋。”
“混蛋”一词,曲刚既是骂赵伯祥、常亮两个马屁精,更是骂赵伯祥和楚天齐、孟克狼狈为奸,同时也是骂牛斌糊涂蛋,当然也在骂自己和张天彪。
“叮呤呤”,铃声突然响起。
曲刚就是一楞:这么晚了,会是谁?老婆查岗?他拿起电话,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显示,心中更加不解:怎么会是他?
带着疑惑,曲刚接通了电话,站起身恭敬的说道:“县长,您找我?”
牛斌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是我找你?下午不是你找过我吗?当时你说了一大堆事,啰哩啰嗦的,我没听太清楚,你再说一遍。”
啊?不能吧,我不过就是说了一件事,是你不耐烦听。尽管觉得对方糊涂,但曲刚还只得顺从的说:“是,是有些啰嗦。我当时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向阳要把两个季度的经费全拨下来,这好像不太符合程序。”
“哦,是这事?你下午问的是这事?”不等对方回答,牛斌继续说,“没有什么不符合程序的,本来二季度的早就该拨下去,三季度的也快到拨付的时候了。两季度经费一块拨,也是支持公安局和你的工作,不好吗?你有意见?”
尽管心中腹诽,但曲刚却不得不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奇怪,随便问问。”
“我知道,你和楚天齐关系不睦,其实我也看不上他。不过,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他毕竟是局长,是一把手,你要好好配合他。”牛斌一副官腔。
“是,县长说的是。”虽然对方看不到,但曲刚依然陪着笑,“所以,今天晚上赵伯祥提议厉剑出任办公室副主任时,我也表示赞同,大家都同意了。”
牛斌疑惑的问:“厉剑?就是楚天齐那个司机吧?他当办公室副主任?你也同意了?你怎么会同意?”
曲刚感觉很是无辜:“是呀,您下午在电话中就教导我,要好好配合楚天齐,不要唱反调。”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不要故意唱反调,要一切以大局为重。其实我的潜台词很明确,就是告诉你,不要没事招惹他,但原则还必须坚持,阵地不能丢。”说到这里,牛斌语气一缓,“算了,既然你们都同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也别再反复了。以后一定要记住,像是这种事,必须提前通个气。”
“是,县长说的是。”嘴里这样说着,其实曲刚心里却在想:你都不等我把话说完,通气有个屁用?
“哦,没事了,早点休息吧。”牛斌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曲刚又狠狠的摁了一下挂断键,嘴里骂道:“真他妈混蛋,糊涂透顶。”他这话既是骂牛斌,更是在责骂自己,当然也在骂赵伯祥见缝插针拍马屁。
长嘘了口气,曲刚重重的坐在沙发上,沙发立即痛苦的发出了“嗄吱嘎吱”的响动。
本来这两个月就窝火不行,不但权力在逐渐萎*缩,而且连“内鬼”也没个踪影。今天本以为接到了领导口谕,可以为自己违心的让步找个理由,不曾想却原来又办错了事。曲刚忍不住感叹:“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紧接着,他给出了答复,“不对,不是我糊涂,是牛斌没说清楚。”
他贵为县长,怎么会连这么点事也说不清楚呢?而且刚才还说忘了下午的事,也太的心不在焉了。牛斌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哦,对了,他肯定在看电视,自己当时可是听到电话里有一个不对劲的声音,而且还是男人的声音。那不是电视声音又是什么?
曲刚想了一通,为牛斌找到了一些理由,但心里的火气依然一点儿没消,反而越来越旺了。
“叮呤呤”,手机铃声又起。
怎么又来电话?难道又忘了刚才说什么了?本以为又是牛斌来电,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张天彪的号码。他眉头微皱,按下了接听键。
一阵哭腔传来:“曲哥,我这心里不痛快,苦呀。这到底是为什么?是……”
“苦,苦个*毛,老子还苦呢,跟谁说去?”曲刚大为恼火,“一个大老爷们,喝点儿猫尿就哭哭啼啼,还是不是男人?”
“曲哥,我……我知道,你也苦,比我还苦。哎……”手机里传出一声叹息。
曲刚胸中一阵翻腾,语气缓了下来:“天彪,命苦不能怨政府。早点休息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哎……”手机里又是一声叹息,便没了声响。
“命苦不能怨政府呀。”曲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向卧室走去。
虽然躺在了床上,可曲刚哪能睡的着?他心里苦呀。
……
和曲刚、张天彪的苦闷不同,楚天齐心情非常舒畅,但同样也睡不着,兴奋的睡不着。前些天好多事情一直焦灼着,现在忽然一下子解决了好几件,他这才意识到,这些天只顾着想经费的事,只顾着想支点撬杠杆的事,好多事情都考虑的有些滞后了。
上周五赵六又打电话来,还是问解药的事,也提出了拿药的方式。只是自己一直没有仔细考虑,再加上也想调调对方胃口,就没有给出明确答复。现在是该思考这个问题了。只是在对接的时候,要如何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需要好好谋划。自己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目的能不能达到,也还需要自己推演一番。
自上次来过,陈文明已经打过两次电话,汇报协调的结果。尽管陈文明表了一大堆功,但楚天齐没听到一句有用的话。楚天齐不能确定,陈文明是否能为村民争取到一些利益,但能确定的是陈文明打死也不想做这件事情。
不只是这两件事,好几件事都该考虑了,只是这些事头绪都很乱。于是,楚天齐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开始写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