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绕指柔情
深秋的风,其凉如水,九月十五的月色,跟中秋的月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一定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赏月的人心情已经很是不一样。
吕涛站在后院假山顶上,背着手,昂头看着渐渐升高的月亮,久久不动。
秋风卷起他的衣襟和长发,却没有惊动沉思的他。
荆州外来世族和本地世族的结合,一直是吕涛的顾忌,在这个关头,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理会荆州以外人们的反应,荆州内部面临的问题才是头等大事。即便是四面受敌的考验,也比不上荆州的内部陷入分裂的杀伤力,如果荆州内部不能实现团结,那么一切远景目标都将是虚幻的!
难道,真的要作这样一个抉择么?
好久好久,吕涛喃喃,从怀里取出一个铢钱,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吧,正面世族,反面寒族!”他心中翻腾不已,委实无法拿捏,如今的形势,显然是逼迫他在世族和寒族之间作一个抉择,但是在他,这样的抉择却谈何容易。
吕涛拇指一弹,那枚钱币腾空而起,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生光,转眼之间落下。吕涛伸手一抓,慢慢展开,那钱币赫然竟是正面。
“世族?”吕涛一愣,自问自答道,“怎么可能?如今的荆州,世族几乎已经跟我誓不两立,他们从内心深处就不愿意相信我们,怎么才能获得支持?呵呵,看来这次只好不算了!”他对那枚钱呵一口气,再次弹起。
钱币再次升空,翻腾几圈,又被吕涛抓到手中,这次却是反面。
吕涛久久没有说话。忽然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我何尝不愿意寒族强大起来,只是现在。大族的力量毕竟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这样的决策。只怕太超前了吧!”
那枚可怜的铢钱,被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抛起落下,还要忍受抛它那人似乎不会停止的嘴巴。
“喀嚓——”一声枯枝断裂声响起,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出于武人的习惯,吕涛不自禁向发声处一看,侧耳一听,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等再度抬起头来时,那枚铢钱却已经掉在脚下假山上,远远弹了开去。
“啊呀!”吕涛跳下假山,趁着那枚铢钱滚动之间反射月光的闪烁追了上去。
那铢钱摇摇晃晃。一直滚到假山北边圆门处,竟直立着靠在墙边。
吕涛追上铢钱,见这铢钱赫然是站立着的,一时不由得默然。
实际上,不管他心中如何推算。结论都是一样的:世族的力量是必须借助的,但也是不能依赖的;寒族的崛起是必然的,但时间却不是很快的!因此无论如何,两者都是不能放弃的,他们一个代表现在。一个代表未来,缺一不可,吕涛的理想不可能脱离这两者而孤立存在。问题是,目前应该如何挽回世族走向自己对立面的局势……
“呼——”吕涛晃晃头,呵呵自嘲几声,捏起那枚铢钱站了起来。
正想往回走,吕涛忽然觉得不对劲,伸长鼻子狠狠抽动两下,却闻到空气里一缕淡淡的幽香,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蔡琰的味道。他心下一跳,侧耳一听,顿时发觉墙后边传来细微压抑的呼吸声。
“嘿嘿!”吕涛嘴角挂起有些邪恶的笑意,猛然跨过圆门,蹲下来“哇~~~”的叫了一声。
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蔡琰并没有被吓一跳。
吕涛微愣,抬头往上看,却见伊人两手捂着口鼻,神色说不尽的凄楚,两道泪水从那双秋水中蜿蜒而下,在月光下,仿佛一双冰寒的刀,割得吕涛心下抽搐不已。
“文姬!”吕涛这几天心里不舒服,冷落了蔡琰,此时却不知道她为什么默默哭泣,心痛得叫了一声,伸手扶住蔡琰两个肩头,一时心乱如麻。
蔡琰仰着头,两只泪眼望着吕涛,忽然投入他怀中,“呜呜”哭泣。
吕涛前世上了几年冤枉大学,恋爱必修课只停留在理论阶段,虽于心理学颇有涉猎,口头上可以说得振振有辞,但是一面临实际问题,却是不知所措。他根本无法清楚蔡琰为什么这么伤心,心痛之下,捧起伊人的脸,柔柔地抹去上面地泪水,急声问道:“文姬,何以如此,何以如此……”晓是他平日甜言蜜语舌绽莲花,如今第一次见到蔡琰哭得这么伤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蔡琰两眼直直地看着吕涛,嘴唇张了几次,蹦出几个字来:“琰……无用……不能为分忧……”
这几天吕涛内心不平静,满是委屈郁闷,在外面时候还可以勉强压得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回到家之后,却难免露出一些端倪。蔡琰和他相处日久,平时从来没有见过爱郎这副样子,知道必然有极大的困难,有心给他舒解,奈何吕涛却从没有将那些烦恼跟她说,蔡琰即便如何聪明,却哪里知道其中的种种,又介于礼法不敢随便过问,只能自己陪着不开心。
今天晚上,蔡琰晚饭过后就偷偷跟着吕涛,却发现爱郎爬到假山顶上,满面迷茫困惑,一站就是近两个时辰。蔡琰看得心痛,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只得躲在一边,一会儿恨那些给吕涛出难题的人,一会儿又恨自己帮不上忙,内心凄楚之下,暗自垂泪。
“卿卿……”吕涛霍然领悟,体会到伊人一片苦心,忍不住将她狠狠搂住,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在她耳边不住道歉道,“吾之过也,竟累卿卿伤心。自今而后,与卿卿之间,再无秘密,但有苦乐酸甜,必一概说之……”情人之间,太多的秘密只会造成隔阂,吕涛之前一心想让蔡琰永远快乐幸福。却始终不得其法,忘记了自己将苦闷埋藏在心里只会给蔡琰带来更大的伤害,以致有了今晚暗自垂泪的一幕。
蔡琰趴在吕涛肩头。喃喃道:“郎身负重任,心有伟志。日常所遇,必皆大事。琰身为女子,本不当过问,然郎心有郁郁,琰亦不乐,愿与共之,又恐因乱郎心。心实难矣。近日郎举止失常,苦色溢于言表,琰有心开解,奈何无从下手。唯自恨身为女子而无用,不能分忧……”
吕涛已经听不下去,一把捧住蔡琰黛首,吸一口气狠狠吻上去。
这还是两人相处那么久之后的第一次接吻,蔡琰骤不及防。鹿心狂跳,微微挣扎两下,闭上眼睛,任由吕涛施为,渐渐沉陷其中。忘了今夕何年。
蔡琰这番深情,几乎将吕涛窒息,情动之下的初哥已经没有了语言,所有的爱意都用唇舌表达出来,忘乎所以地抱着蔡琰的后脑,倾尽所能地热吻。
蔡琰准备不足,又没有经验,固然沉陷其中,却很快因为窒息而本能地挣扎起来。吕涛头脑稍微清醒,恋恋不舍地放开蔡琰小巧的双唇,仿佛小鸡啄米一样在她脸上不住下嘴。蔡琰浑身发软,完完全全地靠在吕涛怀中,那些所谓的礼法,暂时都全部抛诸脑后,痴痴地看着沉迷的吕涛,她滚烫的面颊,鹿闯的芳心,发虚的手足,让自己的脑袋暂时一片空白。
吕涛大大满足了嘴巴,宣泄了一番冲动,想起先前“苦乐与共”的誓言,遂在蔡琰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苦恼和委屈,末了总结道:“呵呵,彼皆多智之人,而有眼无珠,乃以为刘表之死,系自我父子之手,遂群起攻之。可恨吾与父亲辩无可辩,为之奈何?”
吕涛内心郁郁,这一打开话茬,就止不住了,继续说道:“好教文姬得知,汉室在我心,可有可无!吾不惧身受万世骂名,不惧千夫所指,不惧人怒人怨,吾所惧者,唯中国纷乱,百姓流离,遂使华夏儿女,炎黄子孙,尽入胡虏之手耳。”
蔡琰昏昏乎乎,哪里记得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她从小接受礼法教育,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本该难以接受这样的观点,但是跟随吕涛日久,一颗心系在吕涛身上的她,早已有意无意将很多东西遗忘,以迎合吕涛的喜好。
与其说吕涛是在跟蔡琰谈论自己深埋在内心不方便说出来的志向,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他仿佛自语,说道:“吾书房中联曰:‘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愿豪杰,还我河山。’此其志也,可与卿卿共享。中国若久处战乱,必至于民生凋敝。黄巾乱至今,百姓死难,不知几何,百年而后,其如何,我心忧之,每有顾及,未尝不汗如汤下。吾在北疆日久,知胡人残暴,若中国疲敝,其祸实不可测。故此,吾少小立志,不爱一人之生命,愿以此生献轩辕,终至万国来朝,蛮夷俯首。终有一日,使国人所到之处,外人皆仰而望之,争而媚之;使天下之人,无论华夷,皆以身在炎黄之国为无上之荣光!”
蔡琰稍稍回过神来,望向吕涛的眼神里尽是崇拜与景仰,轻轻地说:“郎之志,非俗世儿女能知,故多至蜚语。然百世而后,自有后人知其大略远光。琰不知大事,唯愿与共其郁郁宴宴。”
吕涛这话所说的,虽然跟儒家思想相去甚远,但是蔡琰从爱郎日常的言行自然能看出来一些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况且吕涛这话着实让人憧憬,即便是蔡琰,也不能抑制对那遥远理想的向往。作为女人,谁都希望自己的爱人成就大事业,蔡琰也不能不例外,她初次听闻吕涛的理想,只觉这是世上再伟大再崇高不过的志向,不觉为之沉醉。
“谢谢你,我的爱人!”吕涛心下默念,这些话,即便对着吕布,他也不能随便说出口,被长久地闷在心里,实在令人难受,如今跟蔡琰一番倾诉,顿时轻松了很多。
“自今而后,必与卿卿共苦乐!”吕涛心头激荡,轻吻一下蔡琰,说道。
“嗯……”蔡琰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抵在吕涛胸膛上的双手悄悄滑下,轻搂他的腰身,已经平静下来的呼吸再度紊乱起来。
月光斜照,莹莹的光泽蒙在蔡琰大半张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之间,一张一翕的鼻翼清晰可见。吕涛久久凝望,呼吸蔡琰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有些痴呆,忽然轻声呢喃:“卿卿,年后吾行冠礼,可请外舅来襄阳,以成请期亲迎之礼,如何?”两人已经行了文定纳了征,如今就差请期和亲迎,吕涛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婚,好让蔡琰堂堂正正地见人。
蔡琰轻轻一点头,吕涛却能感受到伊人身子在微微地颤抖,那双抱在他的玉手随之稍稍紧了紧。
前世里没有向谁求过婚,甚至还没恋过爱,算得上是吕涛的一宗憾事。和蔡琰的婚事,都是由双方的家长出面,吕涛也曾想学学别人的浪漫,亲自向蔡琰求婚,却始终说不出口,不想今夜机缘巧合,情动之下竟说了出来,得到蔡琰的点头许可,虽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吕涛却依然喜不自禁,仰天一声嗥叫,打横抱起蔡琰,哈哈大笑,趁着夜色乱跑一通,发泄心中喜悦。
蔡琰被吕涛打横抱着,感受他浓浓的喜悦,羞不可抑,双手环抱他脖子,脑袋尽力往他怀里钻。
见鬼去吧,什么世家大族;见鬼去吧,什么阴谋诡计;见鬼去吧,什么天下诸侯;见鬼去吧,什么汉室宗亲;见鬼去吧,什么窃国之贼;见鬼去吧,什么千夫所指;见鬼去吧,什么天下公敌!
老子就是要窃国,千夫所指如何?天下公敌如何?你们能耐我何?既然是你们自己不接受和平的方式,那么,就用铁和血说话吧,纵使背负千古骂名,那又如何!
熊熊的斗志,重新在吕涛的心里燃烧开来,因为世族群起攻击而丧失的智珠在握的自信,却因为蔡琰的绕指柔情,又回到吕涛的身上。
深夜中抱着蔡琰在后院四处乱窜的吕涛,只觉眼前一片霍然开朗,那些困扰他的问题,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激情澎湃的他自信,此时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将之单手撑起!
在情人的愉悦里,月,悄然已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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