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可能是这个后宫最幸运也最不幸的人,她拥有其他嫔妃艳羡的美貌,但是她的品级却是生育皇子中的嫔妃中最低的,尤其是她还生育了二个皇子一个公主。再加上圣人对她宠爱有加,她就更加地肆无忌惮。先前干涉厉出衡的婚事,已经让圣人禁了三个月的足,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她进宫后,就没再见过王氏。可事实上,两个人在出嫁前也没有太多的交集。王氏是长房,住在太原王氏的祖宅里面,而王美人只是旁支,并未与王氏同住,所受的教养自然与王氏不同。
当初圣人想要纳的是王氏,可王氏看不上圣人,执意要嫁给靠写春闺话本子为生的厉以放,因此皇家的门第比不得厉氏的显赫,但王氏真正看不上的是圣人的弑叔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不说,又妄图收买世家巩固他的统治,娶王家妇的目的,就在于强迫太原王氏不得不对他效忠。王家没有选择,但王家终归也不想让一手教养出来的王氏进宫和其他女人争宠。他们不能违抗皇权,但也能表达他们最大的不满。于是出生旁支的王美人,因为貌美出众,被选入宫。但王美人并不知道自己被送入宫是因为出身太低,而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美貌,但她顶替王氏嫁进来,始终是她心中的一道坎。
想她没出嫁的时候,每次到祖宅去,都要把头压得很低,生怕亵渎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子。
可如今,王氏要对她三跪九叩,王美人心中感到一丝快慰,尤其是看到王氏一身的寒酸,她更是有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虽然之前厉出衡连升三级,可再升也不过是个臣子,她的儿子是皇子,女儿是公主,这是王氏望尘莫及的。
“一别近二十年不见,姐姐老了不少。”王美人看着王氏与杜且在角落里喝茶,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王氏淡道:“确实是老了,听说美人生了二位皇子一位公主,都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
都一样是老了,王氏这句话可谓是直戳王美人的心窝子。都是老了,还有谁比谁更老吗?再说了,王氏已经是当婆婆的人了,可王美人的三个孩子却连婚事都没议成。
“是啊,都长大了,就是挑花了眼,还没挑到合适的,每天成堆的庚帖画像让他们挑着,可皇子和公主婚配,不像普通人家,随便和什么人都能成亲,要看门户相当,要看才学品行,样样都要出挑,才不至于丢皇子的脸。”王美人就是想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王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确实是要慎重,宋家那样的门第,都能养出那样的女儿,不得不多斟酌。”
圣人千挑万选,选了宋氏,可到头来是什么样的下场,全京城全大梁都看到了。王美人就算再挑,也有万一,可她给七皇子和十三皇子选的人,能比得上圣人给太子挑的太子妃吗?王氏也知道王美人这是在嘲笑杜且的出身,可杜且得曲灵源收为徒,又掌了厉家的中馈,成功地让何氏扫地出门,这样凌厉的手段也早已传遍勋贵之家,对她的好评更是如潮般涌来。
王美人的脸又是一黑。
王氏沉眸,在王美人之前开口道:“你先时给妾身来信,说是要与衡儿结亲,妾从河东远道而来,还好衡儿已然成婚,省却妾身许多的麻烦。妾身这次回京,就是要告诉美人,厉氏不尚公主,太原王氏亦不尚公主,也不会嫁女入宫。”
“你这是何意?”王美人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她确实是写了信向王氏表示要把安乐公主嫁给厉出衡,同时也写了信回太原,要为十三皇子求娶王氏兄长的幼女,还请她的兄长如今的太仆寺卿王源代为说媒。可结果如何,她每次问差人去派,王源始终都没有给她答复。
王氏落落大方地起身,敛衽施了一礼,“妾身代兄长和整个太原王氏回绝美人的盛情,太原王氏是落魄世族,只求族人安稳,不求荣华富贵。妾身的侄女在乡野长大,粗鄙不堪,难以胜任王妃之位。”
“能不能胜任本宫说了算!”
王氏蹙了眉,“不瞒美人,妾身的侄女已经成亲,难道美人想要棒打鸳鸯?”
“你们……”她明明打听过,王氏的侄女并未订亲,可这才几天的光景,就已经成亲了,明明是故意的!
“美人,妾身听说荣国公府辛氏已经拒绝了七皇子的婚事,这对美人也是好事一件。”杜且听她处处为难婆母,心中甚是不耐,“妾听说这辛氏甚是厉害,小小年纪就掌了荣国公府的中馈,把荣国公的那些姨娘庶女们都调教得服服贴贴,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宫,七皇子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王美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情,虽说七皇子之前一直没有答应这桩亲事,但由荣国公府拒婚在前,曾广而告之,令七皇子失尽颜面,短时间内都没有相看的意思。
“你们……你们……”王美人这才注意到杜且,和她第一次地含元殿见的全然不同,今日的杜且美丽清绝,妆容清爽而又不失端重,新制的翟衣衬出她玲珑的身段,不卑不亢地仰起头,似乎是嘲笑她的愚昧。这简直就是戏耍!
这时,虞氏带着徐老夫人走过去,向王美人淡淡地施了一礼,便把杜且和王氏叫走了,全然没有与王美人闲话家常的意思。这样的无视,对王美人无异于奇耻大辱。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宫中里受宠的嫔妃,可当她身处于含元殿中,却只能是孤身一人。
连坐在原处的谢氏都有人主动和她攀谈,谢氏才是这个宫里最不受圣人看中的女子,可她的妃位却凌驾于王美人之中,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难解释的事情,也是王美人心中的一根刺。
“婆婆没有诰命,我只能自己来。”虞氏说:“婆婆让我给你带话,让你若是得了空,回一趟杜家。她前日得了风寒,我因忙着年前的事情,没有过去请安,她屋里的婆子也没有来禀,拖了一日才请的大夫。后来一问才知是公公不让人请大夫……”
杜且怒道:“他怎么能这样!”
“若是开春我和阿战离开京城了,不知道公公会把她怎么样!”
“他一定不敢的,他的战功大部分是母亲得来的,他能有今日,是母亲当了无名英雄,才成就的他。他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此一时,彼一时。原先在军中,他需要靠军功立威。可眼下是在京城,他不用再打仗了,也就用不到婆婆了。”这就是杜如笙的逻辑,他要的只是依附于太子,“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还是先告诉你……”
“何是让嫂嫂这么忧心?”
“公公想把杜乐送进东宫……”
他还是不死心!
“杜乐一定不肯吧?”杜且也猜不透杜乐的想法。
虞氏摇头,“她答应了!她的侍婢是我安排过去的,昨夜刚有消息传回来。”
杜且长叹一声,“这是她自己选的。”
二人说话间,有一个宫人捧着一碗燕窝走到杜且的面前,朗声道:“这是王美人赏给厉氏新妇的。王美人念及是厉侍郎的长辈,未能亲临到贺,特此年节之际,赐下燕窝一碗,以表心意。”
杜且冷笑,方才的剑拔弩张还未散去,现下又有赏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若说王美人这个人没脑子,还真是说对了。眼下是在皇后的含元殿,还有四妃在位,赏赐内外命妇没有她们起头,她一个美人也敢公然越过她们,真不知道她在宫里的这些年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杜且想,估计是因为她太蠢,其他嫔妃觉得没有必要花心思对付她吧。
但这碗燕窝一定不是燕窝那么简单!
里面会加什么可以让她当众出糗的?
“美人这是偏心,为何厉氏新妇有,我们都没有?”说话的是谢妃后面立着的女子,齐王妃石氏。石氏和齐王一样,不常出入宫闱,因她婚久不孕之故,成为京城议论的对象,但她却深受齐王的宠爱,听闻齐王府中的侧妃、美妾都是她一手挑选进府的,生下的庶子庶女也都由她亲自教养,绝对没有半分苛刻的意思。她和齐王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游山玩水,也没有把孩子扔在京城,每次都会带上他们见识大梁的大好山河。
齐王妃一句话,成功地让皇后黑了脸,卢妃和谢妃都噙着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等着看王美人的好戏。
“她是新妇,妾又是长辈。”王美人冷汗直冒,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喷火的目光能把她烧成灰烬。
齐王妃慢慢走了过来,携了杜且的手,笑容灿烂,“夫人可要当心哦,所有人都没有,唯独赏了你,这肯定是有问题的。你若不用,是抗旨。若是当众丢脸,那可是你自己的事情。”
这话但凡是有些后宅经验的人都明白,可谁也不会当众说出来。
也只有齐王妃哪说,而且只有她说才不会被追究,因为谁也不愿意去惹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