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厉英然瑟瑟缩缩地躲到父亲身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你说天说地说什么不行,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偏生要提这个事情?”杜且却是不信的,“你若是咒我头上流脓,脚底长疮,我倒也认了,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也不会在意。可你说的却是我生不出孩子!”

杜且步步朝她走去,面色微凛,阴云密布,“何氏之前一直去我苍松院东张西望,我向来不以为意,以为不过是小户人家出身的习惯,也就不曾计较过。方才,红袖同我说起,你近来数度找我院中的厨娘,以求教为名赖着不走,又私换我定下的菜单。我心中有疑问,却也没有深究。却因为你这句话,我突然茅塞顿开。”

“你这是欲加之罪,自己生不出孩子却赖到我一句无心之失的话上。”厉英然向厉以坤告状,“父亲你看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执掌偌大的厉氏?自己的出身不高,还敢嘲讽我娘的出身。怕自己因为管家又不管堂妹的婚事被人说三道四,现下又要构陷于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盘烟熏鹿肉就可见真章。”杜且案前的鹿肉一直都没有动过,她观察了厉英然的进食习惯,她近来一直都不碰荤腥,口味偏重的菜色也不吃,但她却在厨房换了这样一个菜色,杜且能不生疑吗?

厉英然却道:“你随便安一个罪名给我,自然会找到合适的证据。你说这鹿肉有问题,我自己也吃,会有什么问题吗?”

厉出衡拉住杜且,把她往身后一带,对厉英然说:“你现下拿起你案前的那盘鹿肉,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京兆尹府的提刑处吗?”厉英然反倒放开了,大着胆子反驳道:“京兆尹是伯娘的故交,他们联手给我娘安了罪名,故伎重施还有什么不可能?就算是我亲自护着这菜,结果究竟如何,也是你们说了算的。”

厉出衡道:“也就是说,你认为我们怎么做都是针对你,而你是无辜的被动的?”

厉英然道:“横竖你们就是想霸占厉宅,想把我们都赶出这个家。”

厉出衡深吸一口气,“我原本觉得你还小,很多事情可以慢慢教,议亲的事情也正在进行当中,你是厉氏的子孙,我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可年纪小不是你为所欲为的资本,你若是敢动阿且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你以为你是谁,我们都想着法子要构谄你?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也不因为你的一两句话而认为你有多么无辜,你敢与所有人为敌,就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被所有人遗弃。九叔,我不是刁难孩子,厉氏该有的风骨,我已经看不到了,九叔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这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尽到为人父亲的责任。”

“你算什么,敢……”

厉英然还想耍横,被厉出衡一记眼刀逼了回去,当即瘪了嘴,流下两行清泪。

厉出衡把阿松叫进来,“去请大夫。”

杜且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别把事情闹大。”

“阿且说得没错。”王氏一直冷眼旁观,对厉英然她已经是无话可说,也不再理会,“到底还是厉氏的子孙,若是传开了,叫人笑话,平白辱没了厉家数百年的声望。”

“母亲,也该是时候放开这些无所谓的坚持,兴许厉氏的崩坏,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厉出衡道:“以免日后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而猝不及防。”

王氏淡淡地对厉以坤说:“这是九爷的家务家,我这个当嫂嫂的也只能是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不想说孩子小,以后慢慢教,这样的教不好,也没人愿意教。”

说完,带着厉出衡和杜且离开。

回了翠浓院,王氏深深地叹息,“其实你们九叔也很苦,一个人守着京中的宅子,埋没一身的才学,又娶了那样一个恶妇,女儿又是这般不争气……阿且,那鹿肉……真的有问题吗?”

杜且说:“我和莫归才说起,我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可一直没有好消息。”

“这件事就不必再查下去了,今后你注意一些,不要再让英姐儿靠近厨下。”王氏说:“后日我就走了,该如何处置英姐儿,你们自己拿主意,管与不管我都没有异议,要管就管到底,不管的话咱们也已经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了。可话又说回来,英姐儿还是姓厉,日后伤的还是厉氏的脸面。”

杜且深感棘手:“娘说得没错,可她如今完全被何氏影响……”

“这件不急,等你九叔想好了再说。”王氏说:“毕竟英姐儿是他的女儿,该怎么做,他应该心里有数。”

厉出衡却躁得不行,在屋里来回踱步,“总之,她伤到阿且,我就不会善罢甘休。”

杜且挥手让他过去,“这事不是她一人所为,打我一进府,何氏就已经动了手脚。她无非就是怕咱们占了厉氏,日后两个孩子嫁人会叫人看不起。她这些年为了孩子的嫁妆存下不少的积蓄,人是贪婪了些,可也是情有可原。虽说她冒了嫡姐的名嫁过来,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九叔又对她不闻不问,对孩子亦是如此,她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为孩子打算。因为咱们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何氏才会一不做二不休,以为可以重掌厉家。”

没有谁是谁非,这是一个阴差阳错的结果,而这条路是何氏选的,她要代嫁就要承担这个后果。可她承担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却还留下了两个女儿。

“英姐儿和薰姐儿真是被她害惨了。”杜且回了苍松院,不免跟厉出衡抱怨起来,“她若是不给九叔下药,这两个孩子就不会出生,也不会被她教成这样,而她走了,留下的两个孩子才是最无辜的。”

“她有权选择怎么教导孩子。”厉出衡一晚上都很不高兴,“她应该教人向善,而不是教她那些内宅阴私。”

“可何氏就是从内宅阴私里走出来的人,九叔也不是不知道,却偏偏连孩子都不管。”杜且不得不说厉以坤也有责任,“虽然娶何氏不是他所愿,他也极力避免和何氏同房,但孩子生出来了,他就有责任,而不是什么都不理会。他可以叫屈可以叫苦,认为在这段婚姻中他受了欺骗,可孩子是无辜的。如今英姐儿这样的性情,为难的还不是他吗?”

“你倒是为英姐儿叫上屈了。”厉出衡无奈,“无论如何,这浑水我是不会再淌。”

“等你为人父母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这份难堪和无奈。”杜且说:“若是你想生了孩子,也是不管不顾的,只丢给我一个人,我定是与你没完的!”

厉出衡轻抚上她的脸颊,“娘子放心,我走到哪就带着他。”

杜且失笑,“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可笑的,我带自己家的孩子谁敢笑话我?”厉出衡冷哼,一脸的小骄傲。这孩子都没有怀上呢,厉出衡就这般自信了,等孩子生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该如何捧在手心呢。

厉出衡在夜深时去了厉以坤的书房,厉以坤正在书案前发呆,案上一本书册翻着,狼毫掉在书页上晕了大片的墨迹,他都没有发现。

“九叔。”厉出衡轻轻叩门。

厉以坤缓过神来,“莫归,你来了。”

厉出衡走进去,“今日的事情并非故意给你难堪……”

厉以坤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对她们母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事情我早该发现,可我没有,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英姐儿和薰姐儿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他顿了一下,“你在京中的时日也不会太多,昨日吏部尚书把我找去,特地问了你的事情。这大年节的,他谁也不问偏偏问了你,想必是被圣人急召。”

厉以坤在吏部多年,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眼界也比旁人更敏锐。可他最大的错,就是对何氏母女不闻不问。

“圣人也等不及要赶我走了?”这是厉出衡意料之中的事情。

厉以坤道:“他不会让你再有接触其他皇子的机会,而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说九叔也不问,但咱们叔侄二人最好有一个共识,你一旦离京,就不是短时间的,京城有我在,我还能为你将来回京铺路。但我必须知道你的选择,是七皇子吗?”

蛰伏了五世之久,厉以坤空有满腔才情,却不得不谨守厉氏先祖对武帝的承诺,这也是袁风迴的铁口神断,为了保全厉氏的同时,也保住大梁千秋基业。

“不,不是。我想九叔暂时还是不要知道,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有所偏颇而引起圣人的猜忌,依旧能保持九叔先前的行事风格,也能保九叔的性命。”厉出衡说:“唯有与我划清界限,九叔才能明哲保身,否则我怕一旦离开京城,九叔也会蒙受各种不白之冤。”

“所以方才你想借着英姐儿的事情,让圣人看到厉宅的矛盾。”厉以坤看得通透,“先前已经闹了一回,再闹也不是不可以,可我想请嫂嫂把英姐儿和薰姐儿带回河东老家好好约束管教。”

“九叔果然深藏不露。”厉出衡没有被拆穿的难堪,大方磊落地承认了,“带走薰姐儿不成问题,可英姐儿怕是很难调教过来,九叔不妨给她找个婆家嫁了。”

二人在书房彻夜长谈,并未发现厉英然蹲在书房外的墙边,全部都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