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不记得的事情,厉出衡却没有忘记。
七皇子前世立的王妃正是厉英然。
这也是厉以坤提出要让厉英然回河东的时候,厉出衡并未拒绝的原因。他前世和厉英然没有矛盾,能控制她为他所用,可现下却脱离了掌控。那么,唯有把她送走,尽快让七皇子立妃,才能不留后患。
可他才出了一趟门,回府被告知厉英然干下的糗事,他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就算他机关算尽,还是有力不能及的时候。他这一世过得太顺,而让他的警觉性降低,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尽在掌控之中。
“别慌。”厉出衡安抚他的坐立难安的小妻子,“就算他们见过,英姐儿又在七皇子面前颠倒黑白,并不表示他们会发生别的事情。”
“你是没听到七皇子说的话,句句都在袒护英姐儿。”杜且气恼不已,“明明是她……”
“好了好了,公道自在人心。若是七皇子因此而被蒙蔽,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母亲向来都不喜欢王美人,我也不愿意和七皇子交好,因此而翻了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厉出衡道:“情人眼中出西施,七皇子愿把她当宝,也是她的幸运。”
“我不是不想英姐儿好,而是她以这样的方式勾引七皇子,传出去对闺誉不好。”杜且说,“你把这件事情和九叔先提一下,看看九叔的意思。”
厉出衡道:“这件事也不是九叔能决定的,若是七皇子动了心思,求来圣人的赐婚,就算九叔不愿意,也不能抗旨不遵。还是静观其变吧,说不定这对英姐儿也是好事。”
杜且拉着他的袍袖,“这件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厉出衡温柔地摇头,“傻瓜,厉家出了王妃,就算有影响,也是好的。”
“母亲曾经对王美人说过,厉氏不与皇家结亲,这下又让王美人得逞了,而且英姐儿……”
“英姐儿日后会如何,我们都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始终都是厉家人。”
厉出衡又劝了几句,见她仍是一脸愁容,打横把她抱上榻,“外面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便是,你只要好好想着该怎么对我好,那就好了。”
杜且意识到他正在解她的衣袍,一只手掌已经从衣襟处钻了进去,火热渐渐蔓延。
“可是……”
“不许想别的男人。”厉出衡霸道地阻止她的话,以吻封缄,“我都说了,万事有我。”
对,没错,万事都有这个日后权倾朝野的当朝右相,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万变不离其中,殊途同归,厉出衡最终还是会和前世的命数一样,那她还要杞人忧天吗?
留下青鸾和紫鹃在府中守着,王氏和杜且去了太傅府,见到了即将新嫁的甘宁儿。甘宁儿拉着杜且和她对弈,言谈中并没有太大的兴奋,府中人来人往,宫里派人的嬷嬷正在教导她明日的仪程,她只淡淡地应着,专心与杜且手谈,急得嬷嬷们声声苦劝。
甘宁儿却说:“明日进了宫,事事都不能随心,今日且让我轻松一日。大婚的仪程自有你们几位嬷嬷照应的,出不了大的岔子,若是还不放心,你们把我要做的事情写下来,等我下完这盘棋,自会去看。”
嬷嬷们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
杜且摒退白芍和红袖,“妹妹可是有话要说?”
甘宁儿从棋局中抬起头,无力地笑起,“我进了宫之后,姐姐可否常来陪陪我娘?”
“这个是自然。”杜且无不答应:“师娘待莫归似亲子,就算妹妹说,我也是要常来的。”
甘宁儿说:“我母亲常说,她是在莫归哥哥上门求学的那一年怀上我的,我和姐姐相差十岁,她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都要不上,父亲不强求,孩子都是缘份。母亲说莫归哥哥是送子观音,他一来,就有了我。母亲总说,很难想象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有那样的心思,可他确实很聪明。长大一些的时候,我也只能跟莫归哥哥玩,可他太忙了,老是在看书,一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
杜且问:“他很早就和先生一道吗?”
“对啊。”
杜且认真想了一下,似乎她对厉出衡就没有了解过,前世对他一知半解,也没有好奇心,但知道有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曾经与自己有过婚约。而如今嫁给他,仍是对他的经历缺乏最起码的认知,他对人一直都是淡淡的,也不常听他说起过甘赋冲一家,但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极深,甘赋冲因为他而出仕,也是因为他而渐渐疏远。甘宁儿也是因为他而不得不嫁入东宫,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指给了太子。可甘宁儿却没有一句怨言,除了对进宫的渺茫,只字不提储君之争。
“宁儿……”杜且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甘宁儿侧过脸,笑意盈盈,“姐姐什么都别说,我没有什么不满,太傅之女本就没有婚姻的自由,嫁给哪个皇子是迟早的事情。从一回京,父亲就已经和我说过了。”
“可太子那样的人……”杜且心中酸涩。
“父亲说过,太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他身边的人。早年时,他身边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难免带给他不好的影响,就算是错的,也不会指正。而我既为太子妃,就辅佐和规劝之责,引导他做一个圣主明君。”甘宁儿浅笑,“太子妃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妻室,也就不能像寻常夫妇般地相处。”
听着她声音和缓地说着,杜且心中的酸涩渐渐扩大,成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姐姐别担心我,你好好和莫归哥哥过日子,他为了娶你费尽心思,终于苦尽甘来,受再多的苦他也心甘情愿。”甘宁儿没有怨恨,也没有期待,“东宫不会像待宋氏那般待我的,他如今已经没有退路,而甘家将是他唯一的倚仗。而最终莫归哥哥的选择会是哪一位皇子,姐姐也不必困扰,若真是各为其主,也是因为选择不同,而我们还是一家人,他还是我的兄长。”
杜且心头压着大石喘不过气来,一局未完,她早早地向甘宁儿告辞,不敢再看她平和而又安宁的笑容,落荒而逃。
出了太傅府的大门,她看到马车旁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负手而立,抬头仰望太傅府的门匾,清朗疏阔的脸上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