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出衡牵着她的手进了屋,挥手让白芍离开,“你说的没错,叶央的姑姑是我的大伯母。”
“你的姑祖母嫁的是包家。”杜且头疼,她知道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而厉家虽然蜇伏五世之久,但仍是不离大梁的权力中心。
“那又如何?”厉出衡疑惑地解下她的披风,她不是应该质问他和叶央的关系才是正常的反应。
杜且摇头苦笑,“没什么。”
厉出衡用白芍备下的热水拧了巾栉递给她,“别多想了,明日我把她们送走。”
烛光昏黄,映出厉出衡如刀削般的侧脸,清冷疏离,可他在身边还是围绕着许多人和同气连枝的姻亲关系。
即便身边有了这么出色的叶央,厉出衡上一世为何还要娶杜乐为妻,又付出终生的不自由弃她于不顾。
是为了报复?
那么,她前一世的死……
她突然不敢面对厉出衡,她心中开始有一种深切的怀疑,她的死也是因为厉出衡,能到别业把她接出来的人,除了那人,只有权倾朝野的厉出衡能办到,连纪澜都不能在别业发号施令。
而这一世厉出衡却偏偏要娶她为妻,甚至不惜得罪太子。从谢桐与厉出衡的相处来看,他们相识已久。之前甘宁儿也说过,厉出衡在四岁的时候就能够自己向甘赋冲求学,可她明明记得他是在求亲失败后,才拜在甘赋冲的门下。就算她的记忆有所偏差的话,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失误。
倘若说,之前的种种因为她而有所改变,但在他来到杜府求亲前,很多事情也不同了。
“圣人宠爱王美人,没有给她晋位份,但她是唯一一个生下两个皇子的嫔妃。七皇子娶了英姐儿,这当中固然有英姐儿的主动,但王美人想和厉家、王家联姻是不争的事实,她成功了一半不是吗?”杜且坐了下来,“那么微儿和十四皇子也不是不可能。”
厉出衡转过身,隐去所有的面部表情,“圣命难违,也不能赔上全族人的性命。”
“若真是如此,王、厉两家都成了王美人的儿媳妇,你又该如何自处?”
“七皇子和十四皇子都不具备明君的本质。”厉出衡说,“也不足以改变我的初衷。”
“那你的初衷是什么?”杜且问。
厉出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你无须担心,我自会处理……”
“是齐王对吗?”杜且目光凛凛,“谢桐不是因为与兄长交好才和你结伴来江南,而是因为你才与兄长交好。你迎娶我那日,谢桐引来诸多的关注,御史台、京兆尹、御林军,还有无知的围观百姓,你才能顺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带走,让父亲没有拒绝的余地。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对吗?”
厉出衡走至窗边,打开窗边让江南温润的夜风淌进来。
“若是没有齐王的授意,谢桐又如何为会你鞍前马后地忙碌,还动用谢家在江南的关系帮你四处奔走,这没有谢相的首肯,谢桐又如何敢这么做?”杜且闭上眼睛,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你早已有了自己的选择,可你却一个字都不说。为此,你还牺牲了甘大儒,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会选择太子的时候,可你早就已经选好了。这次的离京,也是你精心谋划的,是为了远离所有人的视线。”
“你为何会突然说这些呢?”厉出衡明知故问,在叶央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失控。上一世,叶央女扮男装,从来没有暴露过,杜且也多次见过她,以她重活一世的视角,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明白过来。
杜且抬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他那么冷静淡然。
“一开始或许我会选太子,但是他对你存了心思,难道我要拱手相让吗?”
“从甘大儒为太子太傅时,你就没有选太子的意思,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我就会把你双手奉上,来换取所谓的远大前程吗?厉氏不屑于这样的前程,我也不需要。”
杜且郑重其事地说道:“莫归,你能告诉我,那天求亲失败,你为何不在万山书院养伤,而去了青龙寺吗?”
她以为那是巧合,一直深信不疑。
“妙莲大师的医术高超,且山上清静。”
“据我所说,甘大儒的医术也不差,像你那样的皮外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可你却大费周章地上山。”
厉出衡扯出一抹笑容,“被人拒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不想回书院,而且我听杜府的人说,你要去青龙寺,所以我就先上去等你,还特地让知客僧把你的厢房安排隔壁。”
“你……”杜且大惊。
“阿松买通了你的侍婢薄荷。”厉出衡懊恼地长叹,“娘子,给为夫留些颜面吧,再说下去把老底都揭了多不好。”
不对,不对,都不对。他明明是直接离开了京城……
可杜且该如何开口对他说,她是重生而来,因为不愿再经历过去种种,但厉出衡若真是重生,他也该是知道了她与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倘若她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是重生,还有什么立场质问他。
思及此,杜且讪讪地苦笑。
“娘子都吃了一晚上的醋了,怎么连突然冒出来的人都要吃醋?”厉出衡走到她身后环抱她,“我和那个包妙湘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小时候见过几回。”
“那叶央呢?”杜且耿耿于怀的是叶央在前世以男儿之身陪着他屹立于大梁朝堂,以命相护,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寻常,况且又是出身于那样一个世家的女子。
厉出衡说:“小央是……”
“小央?”
厉出衡没有解释,接着道:“小央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们的感情不是兄妹胜似兄妹,而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这就是他的承诺,心中的人不曾变过,即便是知道叶央对他的感情,他也坦然处之。他可以避免很多前世的纠葛,但很多事情是避之不及的,他唯一可以控制的唯有自己的心。
杜且不免疑惑:“我有那么好吗?”
“这和好坏无关,我心悦于你,你是何模样,我都不会改变。”厉出衡没有进食的肚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抗议声,把杜且直接逗笑了。
“我让白芍给你煮点东西吃。”杜且决定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她没有厉出衡缜密的心思,就算她觉得疑点重重,可还是无法从他嘴里撬出蛛丝蚂迹。他若是想报复她,简直易如反掌,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娶她。
是以,还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他们是夫妻,他们是要过一生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