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倒没有等的太久,凌晨一半点,手术室的门开了,华医生没有出来,一个医护人员探出头,平淡无波地说道,“患者家属进来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手脚冰凉,扶着梁薄的手站起来,他的手同样冰凉。
我俩相互搀扶着对方,走进那间神秘的手术室,有人在这里获得新生,有人在这里与世长辞,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护士拿了两件隔离服要我们换上,被华医生阻止了。
“不要麻烦了,没时间了。”他说道。
护士应了一声,闪到一旁,我和梁薄一步一步走向手术台。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疼得我直皱眉头,我咬牙忍着,不敢出声。
梁伯伯面无血色地躺在手术台上,输着氧气,眼睛半眯着,已经不能完全睁开。
“爸!”梁薄俯身叫他,他转动着眼珠寻找,找到后,就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艰难地抬手指了下氧气机,示意拿掉它。
华医生亲自给他取下来。
“小薄。”他微弱地说道,“爸要走了。”
梁薄的眼泪无声地滑过面颊。
“别哭。”梁伯伯说道,想要抬手帮儿子擦泪,终究无能为力。
“别哭,孩子。”他说道,“该替爸感到高兴,爸终于可以去见想见的人了……爸能救小七一命,真的非常高兴,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是没能去云溪……”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梁薄说道。
“不,好不了了。”梁伯伯说道,“小薄,爸求你件事,求你把我葬在小七母亲的旁边,好吗?”
我别过脸去,不忍看梁薄的表情,梁伯伯直到死,还是惦记着沈七的妈妈。然而他不会知道,他发自肺腑的请求,对于梁薄,又是怎样的诛心。
“好,我答应你!”梁薄艰难地说道。
梁伯伯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谢谢你!”他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死之后,不要通知其他人,也不要开追悼会,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们。”
“好,我答应你!”梁薄再次说道。
“好孩子。”梁伯伯说道,“下辈子,爸一定把欠你们娘俩的都还上……”
梁薄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小郁……”梁伯伯又叫我。
我上前一点,说道,“梁伯伯,我在呢!”
“别叫伯伯了,叫我一声爸……”梁伯伯说道,眼里有殷殷的期待。
我红着眼圈叫了一声“爸”。
他又笑,只是这笑,越发的虚弱。
“小郁,我把儿子交给你了……”他说道,“你们好好过,也照顾好小七,好吗?”
“好。”我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好,好……”他说道,目光停在我的腹部,“可惜,见不着我孙子出生了……”
一句话把我全部的悲伤都勾了出来,我捂着嘴巴,泪水倾泻而下。
“告诉小七,我爱他!”他又说道,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正慢慢合上。
我慌了神,忙趴在他耳边大声喊他。
“爸,爸……”我大声喊道,“爸,小七很早以前就让我告诉你,他也爱你,你听见没?”
他的眼皮又睁开了一下,嘴角挂上一丝心满意足的笑,然后慢慢地合上了,再也没有睁开。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梁伯伯永远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悲欢离合的世界。
从此,这世上少了一个老人,多了两个孤儿。
……
为了能让沈七最后见父亲一面,梁薄把梁伯伯的遗体暂时停放在医院的停尸房。
沈七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为了防止感染,严禁医护人员以外的探视,我们每天只能隔着门上的玻璃块看他。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偶尔会醒过来,转动眼睛四下张望。
秦若思守在门外,哪都不愿意去,每天趴在门上痴痴地看,仿佛她守候的是一座宝藏。
三天后,沈七状况良好,被移出了重症监护室,换到了高级病房。
华医生再三交待,不能让他情绪波动过大,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敢告诉他梁伯伯离世的消息。
但他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总是郁郁寡欢,除了睡觉,就是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管是谁来看他,或者谁在他身边说话,他都无动于衷。
经此一劫,秦若思对他比从前还要细心百倍,但是沈七已经连厌恶的眼神都不再给她。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他,就任凭他一个人魂游天外。
梁薄给他请了专业的护理师,营养师,药品食物一应所需全都用最好的,钱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只为了让他能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