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徐驰不过是个小混混,和刑侦工作完全不挨边,但知道,要断定一个人有罪,起码的人证物证是要的。而断定武崇训是罪犯的证据呢?难道就凭他手上的硫磺味和凤尾草?换了我徐驰,即使自己没犯案,因为对蛇与生俱来的恐惧,也会做出必要的防范措施。武崇训若以此抵赖,你又怎么反驳?
到目前为止,真正值得怀疑的确实非武崇训莫属,而正式一锤定音,徐驰却忍不住沉思起来,犹豫起来。
签押房里的另外四人却不明白徐驰在担心什么?武崇训是罪犯,他们已经深信不疑,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高林生问道:“三郎在担心甚么?是担心王爷的身份么?若是如此,三郎告知刺史大人即可,具体如何审断,不关三郎的事。”
徐驰摇摇头说:“和身份无关,管他武崇训是王爷还是平民,都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罪犯。而对罪犯的处罚,确实不关我的事。”
单绫疑惑地问道:“那秦儿在担心什么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徐驰笑道:“缺乏证据。我们的论断都是凭空推测,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东西能证明武崇训强奸杀人。”
几人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高林生道:“那该如何是好?这些天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徐驰笑道:“功劳还是有的,你们……”徐驰将高林生、赵裕民及两个衙差喊到一起,低声地耳语了一番。
几个人包括单绫在内,都是莫名其妙,不知徐驰什么用意,惊愕地看着他。
“你们别管我的意图,反正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到时自然明白。”徐驰叮嘱道。
果然,从第二天上午开始,坊间到处传言,陈家三郎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人身上。即就是说,罪犯必定在这三人之间。由于高林生、赵裕民及两个衙差自始至终参与了审案的全过程,由他们有意无意散播出去的谣言迅速在街坊里巷扩散,到下午时,临海县城差不多是尽人皆知了。三人地位尊崇,名声显赫,更是八卦消息传播的助推剂。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中心议题,便是刺史府的惊天大案。而大案的的实行者,竟是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者之一。一个是五品的一州长史,一个是六品的员外郎,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位秩最高的,竟是从一品的郡王。强奸杀人的案子司空见惯,但如此高官显贵的强奸杀人,则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人凭他们的势力与财力,想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强奸呢?然而,越是匪夷所思的东西越能调动胃口,传言的散播也越快。
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人,开始还没感觉到什么,可是从午后开始,他们便感到有点别扭了。不管是在刺史府里面,还是出了刺史府外面,人们本来在一起嘀咕议论得好好的,可是只要一看见他们三人之一,就马上闭口不谈了,迅速散开。别人看见他们,也装作没看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有时候面对面撞到了一起,实在没办法,就匆匆施个礼,赶紧避开,像躲避瘟神一般。
三人大感奇怪,平常时候,三人都是别人巴结奉承的对象,别人亲热还亲热不上呢,怎么一下子变了样?三人都是人精,绝对不会蠢到哪里去,奇怪之后,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三人哭笑不得,怎么自己一不小心就代替了高涧而成了嫌疑人了?
不行,得找刺史大人说一说,不能任由陈三郎胡闹下去了。三人名声事小,耽误破案事大。
当天晚上,刺史府后院西厢房。
本来精神矍铄的张元瞿刺史在经过爱女被人强奸致死的沉重打击之后,已是憔悴萎顿不堪。战战兢兢站在右边的是台州司法参军崔浩,左边的则是昂然玉立的长史卢振。
卢振躬身道:“近来坊间谣言越传越凶,卑职倒没什么,可是武王爷与狄员外……”卢振欲言又止。
张元瞿点点头,对着右手边的崔浩怒目而视,怎么养了这么个饭桶?从案发到现在,都十几天了,专事刑断的崔参军竟一点头绪都没有。换成自己断案,估计都有个七七八八了。但作为死者父亲,参与审讯容易受情绪的影响,并且面对的都是自己的上下级,或者同僚好友,至亲至交,抹不开脸面,所以,只能责成台州法曹、临海县尉协同破案。而崔参军的能力,自己是清楚不过的,属于才智平庸之辈,任上四平八稳,无功无过,混俸禄的庸官。而高林生呢,深知自己无能,则请来了个十七八岁的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参与审讯。
当时的张元瞿沉浸在悲痛之中,认为只要能尽早破案,管他是谁都无关紧要。加上第一天晚上徐驰意想不到的举动,张元瞿便默许了高林生的请求,答应让徐驰参和进来。同时,嘱咐崔参军与高县尉,绝不能把责任推给人家,自己也要想方设法破案,双管齐下。
结果如何呢?十几天过去了,两个专事断案的职官茫无头绪,却把希望都寄托在无官无职的徐驰身上。而徐驰又弄了个什么结果出来了呢?据坊间的传言,他竟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一个郡王、一个员外、一个长史身上。这样的结果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张元瞿是无法相信的。这三人与自己无冤无仇,况且他们要找女人,自有大把的女人找上门来,还用得着强奸杀人吗?
案子云山雾罩,爱女死不瞑目。请了个愣头青破案,案子没破,反把王爷与员外得罪了。愤懑的张元瞿无处发泄,对着崔浩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后者战战兢兢,无言以对。
张元瞿对卢振道:“你去把武王爷与狄员外请来。”
武崇训一进来,便对张元瞿冷嘲热讽道:“刺史大人请了个好推官,把本王都套进去了。”
张元瞿连连作揖赔礼:“王爷息怒,此事卑职处理失当,念在小女横遭惨死的份上,请王爷与员外多多原谅。”
狄光嗣素有君子之风,还礼道:“大人无须介怀,道听途说的谣言,谁会相信呢?一俟案情大白,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张元瞿一州刺史,官居三品,算得上封疆大吏,但在当朝宰相武三思的眼中,确实不算个什么。按理而言,刺史之母的寿辰,刺史是不敢惊动宰相的,同样,宰相也不会派儿子前往道贺。武三思之子武崇训郡王竟然不请自来,又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张元瞿发迹前,其母是武三思的奶娘,而整天无所事事的武崇训也吵着到哪里去玩,再加上武三思想培植自己的亲信,在三个因素的促成下,武崇训便来了。打着为奶娘贺寿的幌子,实际为了培植自己的羽翼,再加上顺道,郡王为刺史之母贺寿的风光场面就出场了。却不料好事转眼间变成了惨剧,张刺史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