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加征富人的税赋,不就是亩税么?”武则天说道。
武周时期,除了按人头收取的丁税之外,还有按田产收取的亩税。拥有的田产越多,应缴的税额也就越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亩税就是徐驰所谓的富人税。但是,田产多者是富人,但富人不一定非要拥有田产,比如商人、官僚、作坊主等。所以,亩税是富人税,但针对的是极少数地主,而不是针对所有富人的税。
徐驰摇头说:“有钱的不一定非要田产多,即就是说,区别富人与穷人,不是看田产的多少,而是看金钱的多少。”
武则天嗤笑道:“金钱的多少?谁家会把他的家底儿亮到台面上,让你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去清点?你这厮,朕还以为你有何良方呢,原来不过尔尔。”
“陛下说的很对,但陛下忽视了一个普遍的规律,大凡富人,必定妻妾成群,使奴唤婢。人一多,住的房子就大。金钱是看不见的,但房子搬也搬不走,藏了藏不了。一个人是否富有,看他的房子就知道了。”徐驰继续说道。
武则天意有所动,不觉点了点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加征房产税。”徐驰不慌不忙地说:“房产税应该作为我们大周的常规税种而永远存在。微臣建议,朝廷一旦宽裕了,就应该取消人头税,而适当加重房产税。微臣认为,人头税是不公平的,富得流油的人一年缴纳多少赋税,穷得裤衩都没得穿的人也要缴纳多少赋税,这公平吗?一个社会要做到均贫富是不可能的,但朝廷应该最大限度地削峰填谷,社稷才能长治久安。微臣还认为……”
徐驰还在口没遮拦地滔滔往外冒,武则天与上官婉儿的心情,则完全可以用震撼来形容。这是一个还未到十八岁的无赖混混么?房产税不管可不可行,但泱泱大周朝堂,谁能想得到这个呢?如果说徐驰的两首诗是剽窃人家的,他的这个房产税,难道也是剽窃人家的想法不成?
“国之柱石也”,武则天默默想到,袁客师杳无音讯几十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陈秦绑缚进京时出现了。难道袁客师又一次在暗暗帮助自己?
徐驰继续说道:“朝廷不应该重农抑商,而是应该把商业大力发展起来,当商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完全取消丁税及亩税。目前而言,房产税是可行的,实施的阻力是有的,但只要将税额定到一个合适的程度,阻力就不会很大……”
在上官婉儿的诱惑下,徐驰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参政议政的热情空前高涨。说了半晌,却见武则天二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不由纳闷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房产税不行吗?你们想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房子,有房子就可以征税,你们到哪找这么好的事?”
武则天笑道:“这房产税可是你想出来的?”
“是是是,绝对是我的发明,陛下您说话可要算数,不能耍赖呀。”徐驰最怕的,就是皇帝耍赖。若是皇帝不认账,鬼都拿她没办法。
“混账!朕岂会耍赖?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房产税不管可否施行,朕都把它算作一件聘礼,绝不反悔。”武则天骂道。
徐驰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赶紧趴了下去,磕起头来:“多谢陛下,陛下您真好——那您赶紧说第二件聘礼第三件聘礼是什么?微臣一起说出来,保证陛下您满意。”
武则天一愣,这混蛋真是个急性子,也不想想二人年龄悬殊,婉儿是否愿意?皇帝笑道:“今日就此一件,至于第二件聘礼是甚么,朕暂时还没想到,你就稍安勿躁罢。”
徐驰走出养心殿之后,武则天与上官婉儿,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婉儿问道:“若是那陈县令真的为陛下解决了三件为难之事,陛下就真的将婉儿送给那无赖么?”
武则天笑道:“你放心好了,你若是不愿意,那厮就永无机会完成三件聘礼。当然,你若是愿意,则另当别论了。”
第二日,徐驰将武则天令他天天上朝的懿旨忘得一干二净。待冬日的暖阳斜斜地射进窗户,徐驰悠然醒转时,才突然记起这回事来。
徐驰无法无天,目无臣纲,但并不意味着他一点也不怕武则天皇帝。他深深地知道,他所处的时代,还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年代,皇帝稍有不满意,就可以要人的小命。
惊慌失措的徐驰,胡乱盥洗了一下,就火急火燎地往皇宫赶去。
徐驰进过两次宫,第一次是在李元芳的裹胁之下,第二次是在传口谕的小太监带领之下,进宫都没有受到盘查。这次不同,徐驰单枪匹马地往宫门直闯时,被戍卫内宫的羽林卫拦了下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徐驰自然着急,朝军士吼道:“老子是皇上让我来上早朝的,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丫的担待得起吗?快让老子进去,否则老子撤了你信不信?”
徐驰一没着官袍,二没带腰牌,上早朝也应该卯时就到,此时辰时都过了,哪来的早朝?那军士自然不肯相信,发狠道:“皇宫禁地,你若再无理取闹,你信不信我将你绑起来,乱棍打死?”
“你敢!老子是陈秦,不信你去问皇帝,看她不打死你。”
守城的羽林卫听说此人就是闹得满城风雨的陈秦,不由得又有几分相信,因为在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用常理去揣度的。当下就有军士跑去找当值的太监,佐证徐驰的真伪。
紫宸殿内,君臣十几人正争论得面红耳赤,一方是赞成加征房产税的,理由不言自明。另一方则是反对加税的,理由也很充分:房产税旷古未闻,一旦加征,阻力将会压力山大,势必造成时局不稳。
“此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鸾台侍郎狄仁杰会同地官侍郎武承嗣,再加上陈秦,你等三人尽早草拟出此策,交朕批阅。”武则天手一挥,就一锤定音了,却发现少了那个始作俑者,不由怒道:“那厮是怎么回事?朕让他天天上朝议政的,辰时都过了,他竟然还没来——梁王何在!他不是住在你的梁王府么?你怎么不把他一起叫过来?”
武三思吓得一啰嗦,赶紧奏道:“微臣不知陛下让陈秦上朝,是以没有叫上他。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手一摆,让武三思闭了嘴,却对高延福道:“高公公再去看看那厮可来了?”
高延福已经跑了好几趟了,这次一出去,就碰到了来佐证真伪的军士,便赶紧让他带徐驰进来。
这是徐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上朝议政,一进紫宸殿,徐驰就傻愣愣地看着武则天及诸位大臣,不知要如何表演。
高延福在旁提醒道:“还不跪下,叩见圣躬?”
徐驰立即反对说:“他们怎么不跪?为什么让我一个人下跪?”
高延福哭笑不得:“那些大臣早就跪过了。”
徐驰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地叩拜了皇上,然后走到最末尾的位置,一个哈欠脱口而出。
大臣们都担心地看着徐驰,眼睛却在偷偷留意皇帝的反应,看皇上会如何责罚他。徐驰迟到了一个多时辰,又当着皇上的面打哈欠,实乃是大不敬。
最蛋痛的莫过于武则天,虽然她并没有蛋蛋。你若是要责罚他,他哪一宗哪一件不值得责罚?你若是不责罚他,他又显得太过于轻松随意了。
武则天生性刻薄狠毒,这是每个大臣都心知肚明的。偏偏对待徐驰,却是极度的容忍、大度、仁慈,与其性格反差之大,实在是匪夷所思。
皇帝表现出的最大的愤怒,也不过是把脸一板:“陈爱卿怎么这会才来?你不知道要点卯吗?”
“禀陛下,微臣知道。微臣天不亮就到宫门外了,偏偏那个狗日的守门的不让我进来。我说啊说啊,一再的说啊,他们才让我进来,这不就迟到了。”
武三思心想,这小子真的是胆大妄为,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这些的大臣谁不是从承天门进来的,怎么就没一个人看到你在那里“说啊说啊”呢?
武则天明知他是满嘴胡言,也不说破,只对高延福道:“给那厮一块腰牌,免得他明日还要去说啊说啊,看他到时又如何开脱。”
这时,监察御史宋璟奏道:“禀陛下,我朝还没有过从七品上官吏上朝的先例,臣斗胆请陛下收回让陈秦上朝议政之成命。”
宋璟也不过是尽尽监察御史的责任而已,皇帝要谁上朝谁就上朝,谁敢说半个不字,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武三思也出班奏道:“臣认为宋御史之言甚是在理,七品官上朝,岂不是说我大周无人可用了?”宋璟反对徐驰上朝,那是职责所在,武三思也跟着反对,就有点诡异了。谁不知道徐驰当县令是武三思极力举荐的?徐驰到洛阳之后,武三思又让徐驰住到了梁王府,当成子侄看待。他为什么要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