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馆一如别处的烟柳之地,不到午后是断然不会开门纳客的。那老鸨昨夜可能宿在别处,此时方自外头回来。一见太平公主,纳头便拜,口呼“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再起得身来,又见着了与公主手牵着手的徐驰,面上不觉一怔,心道此人甚是面熟,一时却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太平公主道:“此人便是你的新主子,以后你便听他的,本公主将莳花馆送与他了。”“是。”那老鸨朝徐驰微微一福,道:“参见公子。奴婢任凭公子差遣。”随即老鸨一拍脑门,嘴唇弯成“O”形,“奴婢想起来了,你是……”
“老子是陈秦,那天上午到莳花馆来过,你他妈的想不起来了?”
“奴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姑娘们,都快来呀,快来参见公主殿下和咱们的新主子,都来呀……”
老鸨的嗓门训练有素,叫声一落,那些的烟花女子便鱼贯而出,跪倒在太平公主与徐驰二人面前,噤若寒蝉。太平公主凶名在外,稍有不称意之处,打杀个把烟花女子实在是平常不过。
太平公主笑着对徐驰道:“连人带地儿,都送给你了。赚着了钱,且看你如何孝敬本公主?”
徐驰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人了?老子又不开妓院,要那么多花花草草有卵的个用?自己用也用不过来呀。”
“这莳花馆本就是作窑子用的,你不做那营生,你又做得了甚么?开饭馆客栈?或者开绸缎庄子?”这会儿轮到太平公主愕然了。
“没想好,”徐驰笑道:“反正没打算开窑子,老子当老鸨名声不好听。”
太平公主不觉莞尔:“你竟然怕名声难听?你刚顶了个女子的亵裤在外头招摇,那名声就好听了?不是本公主看轻于你,这辈子呀,你的名声怕是好不了了。”
那些烟花女子本来庆幸脱离了公主的桎梏,却又担心若是徐驰不要她们,她们就面临失业的风险。不由叽叽喳喳地央求道:“公子还是开窑子罢,我们姐妹都是做惯了的,要是换成别的营生,一时半会还适应不过来——公子就可怜可怜我们姐妹罢。”
徐驰心地善良,耳根子又软,耐不得人说可怜话,便让她们站起身来,说道:“老子不清楚你们一个月赚得多少钱,等一会,你们开个价,老子请得起就请,请不起,你们就自谋生路了。”
那些女子一喜,暗道有门儿,大凡男人,大都要比女人大方,再说得几句软话,或者一番挑逗,说不定还能苦尽甘来。
原来,莳花馆的烟花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绝大多数,都是犯罪官员的女眷。进窑子前,个个地位高贵,身份尊崇,琴棋书画,也是拿得出手的。这十几年来,武则天为顺利登基,被贬被流被杀的各地官员,数以百千计,除开满门抄斩的,犯官女眷都被刻薄狠毒的女皇悉数充入各处妓馆之中。太平公主以得天独厚的便利,在这些女眷中挑了又挑,优中择优,挑最有姿色的,最有才华的,放入自己名下的妓院。莳花馆便是其中之一。
犯官女眷沦为烟花女子之后,便失却了自由之身,地位比一般烟花女子更为不堪。一般烟花女子尚可以自由跳槽,或者选择金盆洗手。犯官女眷则不行了,除开自由与经济被老鸨严格控制之外,连起码的人格尊严,生命权利都不复存在。戳穿了,这些女子其实就是女奴。
太平公主的刁钻狠毒是不用说的,那些女眷进了她的魔爪,自由姑且不论,还时时有性命之虞,是以人人惧之如蛇蝎。
徐驰确实没打算再开妓院,又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只以为这些女子姿色上乘,工资必定高得离谱,自然不打算再要她们。
换了个年纪轻轻的男性主子,花花草草们喜不自禁,脸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现。听徐驰要她们自己开价,更是笑逐颜开,心道终于苦尽甘来,遇着了好人家。
徐驰细细一数,竟有四十九个之多,说道:“莳花馆暂时歇业,老子还没想好要干什么。歇业其期间,管饭不管工资,去留自便。等老子想好干什么了,再和你们商量,怎么样?”
四十九个女子强忍着心中巨大的喜悦,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生怕表错情,引起太平公主那个魔头的不快,又生出变数来。
果然,太平公主阴测测地道:“若是留,本公主一概不管,若是不留,你等就由桂妈妈带到本公主处,本公主另行安排。”所谓的桂妈妈,便是老鸨。
众人又跪了下去,一齐道了声“是”。
“四十九……四十九,嘿嘿,有了,他娘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就是它了……嘿嘿,嘿嘿……”徐驰一边“嘿嘿”傻笑不止,一边喃喃自语,喜笑颜开。
太平公主一愣,这混混无赖又想到甚么好事上去了?不由得如好奇宝宝般地问道:“甚么四十九?甚么有了?”
“嘿嘿,暂时保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同你说好啊,到时你可得多多照顾兄弟我的生意,多多捧场,兄弟我感激不尽。”在商言商,徐驰角色变换之快,匪夷所思,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料。
太平公主气结,何时又成哥俩了?太平大摇其头,也甚是无奈,这小子是傻呢?还是天外来客?他竟不把礼数当一回事,偏偏又不忍心责罚他,偏偏他又有一些奇思妙想,奇谈怪论,无一处不透出个“奇”字。
太平也不多问,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细细揣摩他,不急在此一时。
心动不如行动,待太平公主一走,徐驰就让柳絮儿带了张翰赵裕民王胡子三人,回梁王府辞行,并顺便将一些日用之物搬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自梁王府打转回来的,却远不止柳絮儿四人。除开一应日用之物外,武崇训另外领来十个女婢,五个壮年杂役,供徐驰使唤。可怜梁王武三思,白供徐驰柳絮儿二人吃喝拉撒半个多月,最后还要大出血。
徐驰犯了愁,四十九个烟花女子加老鸨,共五十个,加自己人五个,加武崇训领来的十五个,加莳花馆原来的仆妇杂役三十个,总数竟达到了一百个之多。哪怕是执行最低工资标准,每人每月两贯钱,加吃喝用度,一个月至少也得三百贯的开支。他娘的,生意还没开张,这摊子也铺的太大了。
莳花馆烟花女子的去留并不能自便,哪怕是不给一文钱,她们也只能乖乖的留在莳花馆中,自然没有一个人自开身价。
四十九个姿色上乘的女子,比起柳絮儿来,亦是毫不逊色,年龄方面的优势,柳絮儿更是自叹弗如。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十九个犯官之女,都想在新来的主子面前留下良好的印象,以免再落入太平公主的魔掌,是以全都团团围在徐驰周围,如花团锦簇一般。
徐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一时大饱眼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徐驰那个得意呀,用志得意满来形容毫不为过。
徐驰身在花团锦簇之中,壮心不已,豪气干云,大声囔道:“妹纸们!笔墨伺候!”
四十九个妹纸,只恨自己手脚不够快,抬桌子的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就差将徐驰抱在怀里写字了。你道徐驰想到了什么赚钱的路子?原来,徐驰由数字“四十九”联想到了后世曾一度风靡大江南北的地下**彩。地下**彩来势之凶猛,让人始料未及,几乎是全民参与。甚至是一辈子都没参与过赌博的老头子老太太,也在如潮的席卷之下,赤膊上阵,杀得血本无归才罢休。更有甚者,有人卖青苗,卖老婆,卖儿卖女卖肾,也要凑钱买**彩。后经过各地公安机关的严厉打击,才稍有所收敛。由此可见,地下**彩危害之大,诱惑之大,是无与伦比的。武周时期,没有电视电脑电影,没有KTV夜总会,没有洗头房洗脚房洗澡房,娱乐活动相对来说很是贫瘠,除了逛逛窑子之外,再无其他的项目可供消遣。一帮无聊透顶的文人就只好猛啃四书五经,然后作诗作赋作对子,自娱自乐,自命清高。
地下**彩在后世泛娱乐的年代,尚且能大行其道,经久不衰,徐驰没有理由不相信,**彩必将在洛阳城,必将在整个大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以势如破竹之势,以雷霆万钧之威,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让大周子民更幸福,更和谐。
徐驰踌躇满志,再思虑良久,终于提起笔来。徐驰的趣闻轶事横扫京都,莳花馆等烟柳之地,更是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对那四十九个烟花女子来说,陈秦之名早已烂熟于心了。今日得见真颜,众人都有些期待,此人真的如传闻中那般神乎其神么?或者真如传闻中那般目不识丁么?无论是神乎其神,还是目不识丁,在大周人的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