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刺史高睿眼睁睁地看着河内王武懿宗领着三万士卒出了城,自己只剩下两万老弱病残,不觉心如刀绞,涕泪横流。看来,明日城破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赵州长史唐般若试探着问道:“大人,靠两万人抵敌三十万,此绝无可能,我等不如整顿兵马,随河内王退守邢州,三方合兵一处,找寻机会与默啜决一死战,如何?”
高睿怒道:“我等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今不战而退,是何道理?大丈夫以身殉国,死则死耳,何足惧哉?人在城在,城破则人亡,高某誓死守城,临阵退缩之话,长史休得再提!”
“匹夫之见!”唐般若也动怒了:“两万对三十万,犹如以卵击石。卑职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为两万将士的家小性命为计,不作无谓之死伤,善莫大焉。”
“要走你走,我不阻拦于你,高某誓与赵州城共存亡!”高睿阴沉着脸道。
唐般若道:“大人既然不走,我唐某岂能一人苟全性命?大不了与大人同死罢了。”
赵州的两个最高长官谁也说服不了谁,闹了个不欢而散,当下便分开去整饬军事,备战去了。
太行山东麓,路险崎岖,远远向东望去,隐约可见白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绵延数十里。
沉沉夜幕之中,许奎与敬晖默坐在徐驰身侧。
许奎忍不住再次问道:“大人真的忍心看着赵州城破人亡么?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我等难辞其咎呀!”
徐驰笑道:“那还能怎么办?你想个法子,既能保住赵州,又能保住我的五万士卒,我就按你的做。”
许奎又不吭声了,对方少说也有十几万人马,拿五万硬碰十几万,结果可想而知,恐怕到时城也没保住,人也没保住。
敬晖忽发奇想,突然道:“此时趁夜偷袭如何?取了火种及易燃之物,偷偷靠近敌营,一把火烧了他娘的。”
“你他娘的,小说看多了是吧?你以为你是诸葛亮来了,一把火就能烧得人家哭爹叫娘?恐怕没等你靠近,就让人家哨探发现了,还一把火烧了他娘的,到时恐怕我们五万人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靠!”徐驰笑骂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周的两员骁将,从来没有打过这种仗。既没打过五万人对十多万人的仗,也没打过徐驰这种偷偷摸摸的仗。敬晖与许奎不得不再次沉默了,正如徐驰所言,你们只有两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是听从命令,第二个任务是保持沉默,其他的不用你们管,想管也管不了。
除了必要的外围情报人员和岗哨之外,数万人都塞进了睡袋中,安然进入梦乡。士卒们都有一个共识,跟着大总管行军打仗不辛苦,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除了当天的伙食比较清淡,行军途中禁止出声之外,和平常没啥两样。与敌军相距不超过二十里,却丝毫闻不到一丝的硝烟味。
照例卯时即开始行军,至中午时分,前军便抵达与赵州相距两百里的定州城下。定州早已被默啜攻克,只留下其弟苏丹禄领着两万士卒镇守,一则是留后路,再则是提供大军的补给,相当于默啜的后勤补给站。
定州地界,一马平川,想藏是藏不住的。徐驰索性领着他的散兵游勇们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下,挖起战壕来。
苏丹禄站在城上,和河内王武懿宗站在赵州城上看徐驰的军队时,是一样的疑惑。那些人不搭建营帐,却挖起坑来,更是让苏丹禄看不懂。
定州地处华北平原,土质疏松,士卒挖起战壕来,那是又快又好。挖好之后,便轻轻松松地坐在土垄上啃起烙饼来,补充体力。
苏丹禄越看越不懂,这些人自南而来,按理说应该遭遇了他的兄长默啜可汗,莫非这些人是一些打散了的残兵败将不成?但看起来又不像,残兵败将哪有这么优哉游哉、轻松写意的?既然没打败,却怎么不摆开阵势攻城?要知道城里才两万守军呀。
不攻城也就罢了,至少得搭好营帐,安营扎寨吧。不懂不懂,真的搞不懂,一路南来,突厥势如破竹,像这么打下去,只用这区区二十万人,说不定还能攻下唐都洛阳呢。半道上却遇着了这么一支不像军队的军队,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主将是谁,连旌旗都不举一面。
用完午餐,士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放屁打嗝摆龙门阵,有的还靠着土垄打起盹来。那优哉游哉的架势,就差当着突厥部队的面,搓起麻将打起扑克来。
徐驰作为现代人,哪怕是对军事一窍不通,但对资讯的渴求是无以复加的。古代没有获得资讯的有效工具,唯一的途径就是派人打探侦查。早在徐驰被任命为天兵道大总管之时,便已打发钟绯红负责打探自洛阳至幽州一线的情报。
之所以选择钟绯红,是因为钟绯红手上掌握着大量的烟花女子。徐驰虽不知道钟绯红的真实身份,但至少知道钟绯红是翠烟门集团的老总,在台州有她的翠烟楼,在洛阳也有她的翠烟楼。推而广之,别的州县,应该也有分布。
事实也确实如此,翠烟门作为徐敬业反周复唐的资金筹措机构和情报收集机构,全国三百多个州,差不多每个州都有翠烟门的耳目存在。特别是南北一线,更是徐敬业关注的重点,翠烟楼打着妓院的幌子,却从事着反叛党国的勾当。
一待徐驰提出这个要求,可以说是正中钟绯红的下怀,正好可以借机往北方一带视察工作,又可以检验徐驰的本事,看他是徒有其嘴,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钟绯红不愧是卖淫集团的老总,不出一月,就将沿线布置下大量的人手,当然,主力部队就是那些窑子中的烟花女子。古代行军打仗,缺乏运兵的工具,不管是四条腿的马,还是两条腿的人,军队开拔,都是天摇地动的,想瞒也瞒不住,打探情报并不困难。
徐驰一路北上的途中,其实源源不断地接受着钟绯红旗下的情报人员送来的情报,军队到了何方,有多少人马,可谓是一本明细账,心里有底,办事不慌。
徐驰之所以敢于暴露于苏丹禄的面前,是因为在徐驰的计划里,苏丹禄就是他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即就是说,苏丹禄,徐驰吃定了。
苏丹禄年轻气盛,哪里容得下徐驰耍酷呢,自然要试试他的斤两的。任何人处在苏丹禄的位置,都不可能对徐驰的散兵游勇坐视不管。一旦他的兄长攻赵州不顺,就需要他的后勤补给。现在,徐驰横亘在他们两兄弟之间,像一根楔子,如鲠在喉,不拔不快。
徐驰清一色的步卒,都是轻装上阵,没有任何可供攻城的装备,自然不会傻不啦叽地主动去攻城。徐驰所要做的,就是如何激怒城里的苏丹禄,让他主动与自己打野战。
事实上,苏丹禄根本无需徐驰激怒他,他早就看徐驰不耐烦了。
苏丹禄一声令下,哗啦打开城门,点齐兵马就出城迎敌了。
苏丹禄的后勤部队,虽不是精锐之师,但个个人高马大,且有战马代步。比起徐驰的五万人来,他那两万人,更显威势,军威更盛。
当然,徐驰的五万人,也不是吃素的,京城十六卫,没有哪一卫是孬种。不过在徐驰的拾掇之下,本来是精锐之师的好好的一支部队,愣是让他整成了农民起义军,个个衣衫不整,拄着拐杖,拿着烧火铲,比农民还农民。
苏丹禄不知根底,上来就摆好阵势,严阵以待。看那架势,端的是军容整肃,杀气凛然。
他之所以摆好阵势,严阵以待,并不是说他有多谨慎,非要把徐驰当一盘菜。他的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徐驰的农民军开开眼界,好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在灭他们之前,显摆显摆。这正如大人打小孩之前,先来一段太极拳,秀一秀功夫再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见苏丹禄排好了阵势,徐驰和各级将领也上了马。徐驰的虽说是清一色步卒,但大将、中郎将、鹰扬卫郎将三级,还是要骑马的。
马是上了,可是徐驰并没打算迎上去,只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发起冲锋。谨慎的徐驰,对于依仗战壕,对付骑兵的冲锋,他和敬晖许奎二人,已经演练过了无数遍。
苏丹禄看着对方那可怜巴巴,有气无力的架势,不由得豪气干云,大声道:“谁给老子打头阵!”
“末将原往!”突厥阵中,冲出一匹马来。那人来到中场,便勒住缰绳,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朝着徐驰的方向一指,吼道:“某乃苏丹禄王爷帐下大将殷道,有谁不怕死的,可拍马过来受死!”嘿嘿,这场面好熟悉呀,原来古代人打仗,还真是这调调。徐驰忍俊不禁,大笑道:“你说你叫啥名字?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