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谨小慎微的契丹人,同时也是一位热心肠的人,于是给求告无门的唐般若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请天兵道大总管陈秦帮忙。
求告陈大总管,唐般若不是没想过,但坊间早有传闻,说是这位陈大总管虽然是个混混加无赖,但嫉恶如仇,在缙云时,就曾以七品县令之职,用计捕杀了三品的括州刺史。自己通敌卖国,说不定还不用等到朝廷的批文来,陈秦就将自己一刀给咔嚓了,自己那不是死得更快吗?
沙吒忠义开导他说,唐长史通敌卖国,虽然可恨,但避免了赵州百姓被突厥人所蹂躏,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大总管心肠一软,就答应帮忙了。再说,你现在还有得选择吗?即使大总管将你一刀给咔嚓了,迟死早死还不都是死,这有甚么可怕的?
沙吒忠义继续开导他说,陈秦好色,天下人都知道,连太平公主、上官待诏这样权势滔天的人都敢于调戏的陈大总管,你如果用女色巴结好了,说不定不但可以开脱罪名,还有可能时来运转呢。
唐般若当然不会相信沙吒忠义“时来运转”的鬼话,但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了,于是赶紧赶到大总管下榻的刺史府,撞大运来了。
唐般若哪里知道大总管大人睡觉是不能打扰的规矩呢,不管自己如何苦苦哀求,那个胡子拉碴的家伙愣是不肯通融,只让他第二天再来。
第二日一大早,唐般若吸取了不得其门而入的教训,真的将自己与小妾所生的女儿唐琳琳带上了。那唐琳琳年方十七,长得乖巧大方,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唐般若平时对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敢戳月亮,极是宠爱。如今为了一家大小的安危,唐般若也只得忍痛割爱,将唐琳琳带到了刺史府,只求与大总管大人见上一面。
不看僧面看佛面,唐般若满心以为,好色的陈大总管必然念在女儿美貌的份儿上,见上一面的希望还是蛮大的。哪知道陈大总管的谱儿确实够大,不到巳时不起。这还不算,面没见上,女儿却让人家亲卫给带进去了。唐般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在刺史府门前徘徊,坐等大总管大人睡醒过来。
张翰并不知道唐般若投敌卖国这回事,只以为自己这位小兄弟仕途正盛,地方官赶紧来巴结。如果这女子确实是唐长史的女儿,唐长史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给人家当奴婢,伺候陈秦是假,借机与陈秦攀上儿女亲家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张翰知道徐驰的德性,自洛阳出征,这半个多月来,徐驰连女人的味儿都没闻到过了,肯怕早就憋坏了。自己的兄弟混混无赖不假,但对待自己和萍儿,那真是没得说的。自己帮不上他什么忙,在生活上多多替他着想,那是太应该了。所以,张翰见唐琳琳的姿色不在莳花馆的裴丽妃之下,长得如花似玉一般,便想也不想,自作主张将唐琳琳给收下了。
张翰将唐琳琳带至徐驰的宿处,告诉她说,大人一般要到巳时才醒,你看着他便行了,不可打扰。
唐琳琳哪敢打扰呢,只是隔得远远的,偷眼瞄了几瞄四仰八叉在床榻上的徐驰,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唐琳琳一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养尊处优的被人伺候的大小姐生活,如今却颠倒过来,自己转而要伺候别人了,心里如何能够平衡呢?但父亲的处境,她家庭的处境,甚至她整个家族的处境,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父亲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名义上是送她来充当使唤丫头,实际上的意思,唐琳琳是非常清楚明白的。
不管唐琳琳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短时间内博得大总管的好感,否则的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话是这样说,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问题是,唐琳琳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呀,自己要如何才能博得这位大总管的好感呢?曲意逢迎?以身相许?如果曲意逢迎,以身相许能挽救整个家族的话,她唐琳琳也就认命了。但问题是,听说这个大总管的女人多得不计其数,自己凭甚么就能博得他的欢心?
唐琳琳心里七上八下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惶惶不可终日。
要说徐驰的嗜睡,那真不是盖的,昨日睡了一下午,晚上又是一整晚,愣是睡得又香又沉。到七八点时,才悠悠醒转过来。以徐驰的惯例,哪怕是醒来了,还得在床上捱一捱,养养神,再起床拉泡尿,然后是穿衣洗漱。
半个多月来都是钻的睡袋,席地而卧,又脏又臭不说,还睡不踏实。北方的三月末四月初,晚上还是很凉的,老是被冻醒来。照样养尊处优的徐驰早就受不了了,要不是他身为主帅,肯怕早就和某些人一样溜号了。
一见床榻上有了动静,七上八下的唐琳琳赶紧硬着头皮,蹑手蹑脚的走到床榻边,鼓起勇气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大人”。
睡眼朦胧的徐驰,以为是刺史府的侍婢来服侍他了,便头也不抬地道:“把马桶给老子拿过来,老子要拉尿。”
唐琳琳心里一阵恶寒,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搬马桶。恶寒归恶寒,唐琳琳不敢怠慢,赶紧到处找起马桶来。
刺史府人生地不熟,唐琳琳在房中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马桶,直急的团团转。
徐驰披衣起床了,见马桶还没拿过来,便咕噜道:“拿个马桶得他娘的要多久啊,请木匠现场做一个,也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唐琳琳又羞又急,自己担负着拯救整个家族的重任,想不到第一件事就办砸了。唐琳琳只得低三下四地站在床榻边,埋着头回道:“禀大人,奴……奴家……找不到马桶……”
“床底下!”徐驰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女人的份上,他估计就来好话了。马桶的气味不是很好,一般是不放在床底下的,但张翰兄弟体贴入微,担心徐驰怕麻烦,就将马桶洗干净了,放到了离他最近的床头。晚上徐驰小解了一次,也是因为气味不太好的原因,就将马桶塞进了床底下。
唐琳琳又是一阵恶寒,哪有把马桶塞进床榻底下的人?于是从床榻后面,将马桶搬了出来。
这个东西不搬出来不打紧,一搬出来,一股尿骚味就直往唐琳琳的鼻孔里头钻。唐琳琳自己的马桶都是侍婢随时拉,随时倒,随时洗,还洒了香水的,何曾闻过这般气味?那尿骚味冲劲十足,回味绵长,唐琳琳的五脏六腑中,一阵翻江倒海,“扑”的一声,就吐了起来。
徐驰一见这阵势,不由得又吃惊又好笑,骂道:“你她娘的,没有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小姐的派头丫环的命,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她娘的,有什么好吐的?未必你就不拉尿,未必你拉的尿就是香气扑鼻的……”徐驰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越骂越尖酸刻薄。
唐琳琳何尝受过这等委屈,心里又气又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直往下掉。唐琳琳想起自己即将遭难的家族,更是悲从中来,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难以收拾。
徐驰也急了,尿也吓回去了,大声道:“你哭啥哭?老子又没把你怎么样!不就是让你拿个马桶吗?你不拿拉倒,哭个**啊,人家还以为老子把你那个那个了,你她娘的,你一哭不打紧,把老子的名誉给弄坏了,你担当得起吗?你她娘的!”
哭声惊动了当值的张翰与许衡二人,二人慌忙走了进来,询问缘由。
徐驰担心清誉受损,忿忿不平地说:“这是哪来的奴婢?一大清早的找老子又吐又哭又闹,幸亏仗昨天打完了,要是今天开打,则必输无疑。”
许衡莫名其妙地看着徐驰,自己跟随的这个大总管虽然有些无赖,但绝对不会欺负女人,这一点许衡绝对是相信的。武安民欺负郭月英,让他一刀就给剁了,还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他能欺负女人吗?再说了,他若是要女人,他的女人还少啊,何必强人所难呢?
张翰看了看徐驰,又看了看唐琳琳,又看见了地上的呕吐之物,心中便有些清楚了,对徐驰说道:“这女子是今日唐长史送来伺候大人的,据唐长史说,这是他的小女儿,想来是唐长史家的千金,没有伺候过别人,还做不习惯的。”
“唐长史?什么唐长史?”徐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闷声问道。
张翰答道:“就是赵州长史唐般若唐大人。”
“唐般若?就是那个开门献城的唐般若吗?他娘的,突厥人来了就投靠突厥人,老子来了就投靠老子,他还要不要脸啊?来人呀——传老子的将令,把唐般若那狗杂种给老子抓来,老子要杀人了!”
“是!末将听令!”许衡一挺身躯,转身就朝外走,召集人手抓捕唐般若去了。
唐琳琳听徐驰传了将令,要斩杀她父亲,顿时一阵晕眩,身躯一软,朝地上倒去。
张翰眼疾手快,一把将唐琳琳托住,她才不至栽倒在地。
徐驰心善,虽然有心杀唐般若,但并不想为难他的女儿,毕竟开门献城的,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她。徐驰搬了个椅子,与张翰将唐琳琳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唐琳琳一旦清醒过来,如何肯坐,便噗通一声朝徐驰跪下了,使劲磕起头来,嘴里哀哀地求到:“求大人放了奴婢的父亲,求大人了……求大人了……”徐驰道:“你求也没用,你父亲太缺德,老子打默啜,他却投敌,这不是故意和老子过不去吗?他是他,你是你,他犯的错误他一个人承担,你回去吧,老子不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