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从大观园外廊绕路。
可别人也还罢了,贾迎春既然到了娘家,岂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再加上尤三姐执意要等柳湘莲一起。
孙绍宗干脆也就把她们母女三人,交托给贾迎春带着,自己径往贾宝玉的怡红院里,去寻柳湘莲作伴。
他既是老客,又是姻亲,自无需那守门的婆子引路,独自信马由缰的过了石桥,老远就瞧见半丘枫叶,正随着寒风簌簌而舞,恍如有谁正举火烧天一般。
这景致,对比外面的纷乱喧扰,真乃是天壤之别,连孙绍宗这等粗人,都忍不住改变路径,到那山坡下仔细瞻仰起来。
兴致尽了,待要重新上路时,却见枫林里婷婷袅袅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不是别个,却正是栊翠庵的妙玉尼姑。
孙绍宗心下一动,顿时又停住了脚步,只等着妙玉走到近前。
却说那妙玉挎着一竹篮枫叶,原正默默前行,冷不丁瞧见前面那魁梧的神行,脚下当即就是一个磕绊。
等到重新站稳了脚跟,盯着孙绍宗凝目半晌,她又摇头叹息了一声,竟直接改道绕行而去。
原本孙绍宗候在山坡下,是想着劝说妙玉,趁着京中崇道排佛的当口,干脆离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见她刻意避开自己,心下先是一阵莫名其妙,继而又恍然大悟——这假尼姑之所以避开自己,恐怕是为了邢岫烟的事。
罢了~
本也就是想顺嘴提一嗓子,她既然错过了这个缘法,孙绍宗自也不会上赶着去指点迷津。
故而孙绍宗也便自顾自的转身,与妙玉背向而行。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远,身后忽又传来了呼喊声。
初时孙绍宗只以为是妙玉改了主意,又重新追了过来,便有意要晾她一晾,只做充耳不闻的加快了脚步。
可后来却听着动静有些不对,狐疑的回头望去,却见后面赶上来的女子并非妙玉,而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袭人。
孙绍宗立刻停住了脚步,等袭人快步赶上,便调侃道:“你不在宝兄弟身边拴着,却独自一人在此作甚?”
袭人把左臂挎着的竹篮往前一递,满脸无奈的道:“还不是那冤家,前儿瞧着四姑娘惜春】用枫叶作画,觉得甚是雅致,就吵着要学上一学——结果临了他却来不得,反让我在那林子挨冷受冻。”
嘴里抱怨着,那眉眼间的甜意,却是化不开的浓密。
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顺势向着妙玉离开的方向一扬下巴:“不是说你们府上,也要把尼姑庵改成道观么?这瞧着悠闲自在的,莫非只是谣言?”
那小丘不大,袭人自然也撞见了妙玉和几个小尼姑,只是她这等圆滑世故的奴婢,一向入不得妙玉法眼,两下里没几句话就陷入了尴尬。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等到妙玉等人走后,才独自一人出了枫林。
此时听孙绍宗问起来,袭人便笑道:“可不就是谣言么,我们府上老祖宗最是虔诚信佛,有她老人家在上面震着,谁敢干这毁庙谤僧的勾当?”
这倒和孙绍宗当初预料的差不多。
左右也已经错过了,听这意思约莫也劝不动妙玉,孙绍宗干脆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随袭人一起赶奔怡红院。
刚进院门,就见贾宝玉、柳湘莲正在西南角的六角亭里,拿草料逗弄几只梅花鹿。
“我的爷!”
孙绍宗还没说什么,旁边袭人已经叫了起来:“这几头畜生没轻没重的,上回才刚弄坏了老祖宗赏的衣裳,这怎的又招惹上它们了?”
说着,又跺脚埋怨秋纹、碧月,不该纵容宝玉胡来。
孙绍宗自不理会这些,往那亭子凑了几步,扬声道:“外面都闹成那副样子,你们两个倒是逍遥自在的紧!”
“孙二哥!”
“二哥!”
亭子里二人见是他来了,忙都丢开苜蓿豆粕做的饼子,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
而后面几只梅花鹿见亭子里没了主人,顿时一拥而上,把头探进料筒里争抢起来。
却说三人凑到一处,柳湘莲就先笑道:“二哥可是冤枉我了,我来找宝兄弟,原是想指着他的面子,能早些进门吊丧来着,谁曾想前脚刚到这怡红院,后脚他就病倒了。”
病倒了?
孙绍宗仔细端详了贾宝玉两眼,发现这小子红光满面的,全然没有一丝病容,正疑惑的要探问个究竟。
却听贾宝玉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这事儿咱们进屋再说吧。”
说着,将两人请进了堂屋,先让袭人打了水来,同柳湘莲净手,又命秋纹等端了点心、沏好贡茶待客。
等到三人分宾主落座,贾宝玉又是一声叹息,旁边柳湘莲却是嘿嘿直笑。
却原来柳湘莲刚到怡红院里,还不等同贾宝玉寒暄完,王夫人就派了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让贾宝玉安心养病,不必急着去东府添乱。
莫说是柳湘莲了,连贾宝玉听了这话都是莫名其妙——他几时病了?
后来把那丫鬟叫进来,仔细盘问了一番,才知是东府的尤大奶奶,因实在独力难支,所以只好求到了西府这边儿。
她首先求助的,自然是现如今西府名义上的顶梁柱贾赦。
结果贾赦立刻称病不出,顺带给儿子也补了个在外养病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