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徐公没有入睡, 而是张着眼睛坐在窗户下看月亮。负责看守他的两个侍人已经被他“说服”,立志不从贼, 要助徐公逃出去。
但两人却没有徐公的好运气。徐公晚上不睡当夜猫子,白天可以大大方方的补眠, 就是云青兰来了,徐公呼呼大睡,云青兰也不敢上前把徐公叫起来, 最多让人在阶下奏曲唱歌, 指望着能把徐公“叫醒”。
但每回徐公都睡得踏实极了, 一觉到天黑。
来了几回后,云青兰就不这么折腾徐公和自己了, 要来都是晚饭时来,这时徐公肯定精神百倍。
现在两个侍人一个还勉强醒着,一个已经睡着了。
两人曾问徐公为什么晚上不睡,是担心云青兰要趁夜害他吗?徐公说正是如此。
两人都劝徐公放心。“那贼子敢来, 我二人必拼死相护!”
徐公摇头:“不必,我们都不用死不是更好?”
两人又觉得以云青兰的脾气, 想害徐公根本不用这么三更半夜的来,现在整个凤凰台都是他的人,白天来,晚上来没有区别。他连皇帝都绑了,朝阳公主都关了,徐公等人也都抓进来大半年了都没人能闯进凤凰台来……
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呢?
徐公摇摇头, 仍是坚定的把自己的作息改成夜猫子,一到黄昏就精神,一看天亮就想睡觉。
他现在正是最精神的时候,孤坐无趣,在胸中作文。可惜想了半天也不想咏月,倒是想像了大半夜姜幽带人杀进凤凰台时众人尽皆伏的场面,到了那时,他必要先哭再叹,然后再痛心疾的带领众人从了那女子吧?
他要如何哭如何叹呢?又该在什么时机对姜幽伏呢?
他设想来设想去,想出了七八种情形,越想越乐。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贴在墙壁上听了听,觉不是听错了,真有人往这边来,就轻手轻脚回到榻上躺下,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醒着的那个侍人看到后,本想把同伴叫起,又明白过来,于是也装起睡来。
一屋三人都睡着了,不过转眼功夫,殿门突然被人冲开,一堆人举着火炬冲进来,进屋不由分说就要砍那两个侍人,徐公当即坐起,大喝:“贼子大胆!”
装睡的侍人也赶紧把真睡着的那个给扶起来拖到徐公身前,睡着的那个才惊醒,被火炬的光一冲什么都看不见也知道拦在徐公身前大喊:“不许害人!!”
殿外一人喊道:“先把人绑起来,不要伤了徐公。”
武士们上前,抓小鸡一样把那两个侍人拖到外面去,徐公跟着起身,推开要来“扶”他的人,大步跟着出去,到了外面的月光下,他就看清了,原来刚才说话的正是云青兰。
“大王怎么深夜到此?是为了取小老儿的性命吗?”徐公笑道。
云青兰现在来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被姜幽逼到尽头,不能再龟缩在这凤凰台里了。
云青兰躲在凤凰台里面,哪怕外面人人都说他是反贼,也没有人敢真的冲进凤凰台里来。
只有等他出去了,大家才能没有负担的除贼。
不然不管是谁,现在带兵冲进凤凰台,能顺顺利利的把云青兰从救皇帝有功的庆王打成庆贼,把皇帝平平安安的救出来重新拱上皇位,再让诸臣都平安无事各归其位……立下这么多大功,事后论功行赏时也未必会记他一笔。
历来对这种大功之臣,赏之前都要先压一压的,以免他持功自傲,不好赏。
所以“带兵擅入凤凰台”就是一项很适合拿来压功的大罪。
能在这时不顾这个杀头除族的大罪带兵来救人的,不是忠臣就是奸臣。
可惜现在的大梁两者都没有,既没有这样的忠臣,也没有这样的奸臣。
外面的人并不在乎云青兰是不是真的害了皇帝,还是真的想当皇帝。
假如云青兰真的在凤凰台登基了,那其他人再做反应不迟。
不然,在这之前他们都会龟缩在高高的城墙内,看凤凰台的笑话。
云青兰本来应该继续躲在凤凰台,直到他明白他躲在这里是占了多么大的一个便宜,然后一直躲下去,最后要么是他杀了皇帝,要么是姜幽带兵冲进来。
徐公本来以为应该是第二个结果。
可现在他才现,姜幽是个急性子。
她不想再等一年、两年、甚至三五七八年,等到云青兰把皇帝给害死,等到整个大梁都知道云青兰在凤凰台做的好事。
现在才过去一年,云青兰祸害的还远远不够。
她却急着要把云青兰从凤凰台赶出去好对他下手。
……也可能是推别人下手。
这下他这把老骨头可要受苦喽。
徐公沉下脸,十分严肃,万分郑重的大声喝斥云青兰:“大王难道已经等不下去要害我等了吗?”
云青兰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已经没有了跟徐公做戏的心情,道:“孤要归国,公难道不送孤一程吗?”
那面名为云河的巨大屏风终于送到凤凰台之时,他传云重亲自过来的话也已经送回去了。
但云重没有来,他只是送来了新的礼物。
新的礼物是一尊巨大的石牛,被一百匹马拖来凤凰台的。沿途自然引来更多的惊叹。
云重随此礼送上了一孝顺的诗赋,道父亲就如老牛,辛勤耕耘田地,养育小牛。现在老牛身上的一道道沟壑就如同父王身上的伤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