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众矢之的(1 / 1)

虽然当知道公推结果出来后,费宏就预想过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可是此时听到儿子的话,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都察院那儿有了结果,即便张鹤龄认了,可是那些反商的生员们就会肯轻易咽下这口气吗?

既然如此,那么是谁怂恿着妇人去泼李公的脏水呢?不用过多的推敲,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王华,一个就是他费宏了。

王华有这个动机,他需要分化掉反商的力量,所以才设下了这个毒计。

当然,现在王华已是首辅了,谁还敢欺到首辅的头上?

就算是闹,王华也不怕他们闹,你们闹了一会儿,自然也就消停了,王华压根不在乎这些反商的生员,也不指望得到这些激进反商之人的支持,按照原则,他只需要对支持他的人负责即可,只要支持自己的四成读书人不失望,他这首辅就稳若磐石。

而费宏则不同,几乎可以想象,在王华背后搞鬼的流言蜚语之后,还有个流言,那便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费宏搞的鬼,是费宏借着这个机会,中伤李东阳,他才能获得反商士人的支持,才有机会问鼎首辅。

现在生员们暴怒,怒不可遏,尤其是一些激进者,更是疯了一样,他们急需要找一个人来发泄,想来想去,就是你费宏了。

失败的责任,统统都归咎于了费宏身上,于是无数的读书人都在费宏的府邸外,还有士报的门口聚集。

而更让人可笑的是,士报居然人去楼空了,竟是在今早,一切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仿佛这儿从不曾出现过,众人冲进那报馆里,发现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曾经在这里的人,早就收拾了行礼跑了。

他们冲到了士报的印刷工坊,那工坊的人倒是振振有词,士报给银子,我们代着印刷,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读书人正在火头上呢,直接将这印刷工坊砸了个稀巴烂,瞬时,顺天府果断地出动,并且开始拿人。

五城兵马司已经捉拿了不少人,都是滋事的读书人,这一次显然是要下狠手,颇有狠狠整治一顿的意思。

无论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很清楚,现在王公上位了,府尹和兵马司的官员乌纱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现在还不赶紧趁机表一表忠心,更待何时?

再者,这本就是生员们不对,你们闹事可以,你们聚众都也罢了,偏偏你们还砸东西,还要伤人,此时还和你客气个什么?

所以报馆那儿的乱子,很快就被平息了下来。

可是费宏那儿就不一样了,府邸外头,已是人山人海,甚至有许多人捡了石头,疯狂地朝府邸里丢去,无数人在外头痛骂,要费宏给一个交代,令他致仕,甚至有人让他自裁。

费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呜呼哀哉。

从公推结果出来后,费宏就受了不小的打击,这一路走出来,只有他知道自己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现在听到这些糟糕的事情,终究是没有支撑住,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这一次,是彻底地完了啊。

他自认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做错什么,他已经够低调了,可是现在,自己却已成了众矢之的。

不成,他要立即回府,立即回去。

等费宏被人救醒后,这是费宏的第一个念头。

他气息难看地上了仙鹤车,命人火速地赶回到自家的府邸。

可是当赶到这里,却见无数的厂卫人员出没,已经开始准备动手驱人了。

这里到处都是呼喊声,费宏清晰可闻地听到那愤怒的咆哮:“费老狗出来。”

“费宏,无耻下流。”

“国贼!”

费宏几乎奄奄一息地坐在马车里,听着那些毫不留情的糟骂声,可谓是万念俱焚。

就在这时,却听到有人高呼:“动手。”

只见无数飞鱼服的锦衣卫提着棍棒,毫不客气地冲了进去,开始举着棒子肆意动手打人。

于是在这些暴力驱赶之下,场面大乱,无数人发出惨呼,可是带队的锦衣卫新任指挥使佥事叶俊才却是面无表情,他带着两个千户,到了马车边,在一旁道:“可是费部堂?”

虽然没有成为首辅,可是费宏的礼部尚书一职依旧还在。

费宏脸色发青,听到外头的哀嚎声,更感到不妙,读书人是来找自己算账的,自己可以龟缩起来,可以装孙子,可以含泪求告,即便不能平息这些怒火,可至少不至于将事态闹大,可是现在……

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锦衣卫们一动手,这就是将自己置之何地啊,本就怒不可遏的读书人,更会将一切的帐都算在他的头上,使无数人认为他是一切事情的祸根。

外头的问话,费宏不得不回应,他打开了车窗,便见外头站着一个年轻轻的锦衣卫佥事,他道:“何事?”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有气无力。

叶俊才道:“家兄听说费公这儿闹得厉害,生怕费公遭遇什么危险,所以特地命我来保护费公,费公无碍就好,且稍等片刻,很快就好了,这些读书人,狠狠地揍一顿,自然就晓得厉害,便再不敢来滋事了,锦衣卫亲军,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

听到那惨叫和哀嚎声,甚至还有撕心裂肺的痛哭,费宏甚至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可以想象,现在是任何的回旋余地也没有了。

费宏勉力地坐在车中,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停手吗?

既然已经开始,那么现在停手,又有什么意思?

继续吗?继续下去,自己更加成为众矢之的。

不管怎么做,自己是真的完蛋了。

彻底地完蛋了。

他此时竟是欲哭无泪,看着叶俊才一副很为他好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突然叹了口气,道:“噢。”

只是一个噢,来回应着所有的事,除了这个噢之外,他再无法说什么了。

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身躯颤抖着,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