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手里捏着庆山王府那么多不利证据,索性趁此机会离开,待日后的东山再起。却不知她的后台刘府此刻正被抄着家,与之谋划设毒计行奸事的父亲已然身首异处。
怀揣着白日梦,匆匆收拾了金银细软,将所有能拿能带的全部带走。驾着马车嚣张地离开了庆山王府,还没转弯却被一群等待许久的铠甲卫士拦了下来,将她与贴身丫鬟海棠强行扯下来五花大绑好后,扒开两人的嘴各自灌下半碗苦涩的草药汤。
这时,顺天府尹才从后面的蓝呢软轿下来,慢步走过来笑道:“得闻线报:罪妇刘兰芝连夜卷款出逃,果不其然抓个现行。现有确凿证据表明两年前震动京城的‘西郊恶鬼索命的无名碎尸案’与你有关。另还有多宗无头命案与你关联,现本官就是来拘拿你的。”
刘兰芝正想开口反驳辩解,可喉咙一阵火烧的疼痛,蓦地了然方才被强灌了甚么。仰首发出惊悚的恐怖沙哑笑声,很快被人上前拿脏布堵住了口,拖上了囚车准备送往牢狱。
路过刘府门前,看到那铮亮的铠甲锋利的刀枪,威武冷面的士兵,火把通红照亮的半个边,大开的府门摔到门槛上的牌匾,还有那些掩面哭泣的众人,刘兰芝一瞬间傻了。
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双手大力地攥握住囚车的木栅,双眼充血爆出血丝,等看到她父亲刘运倡的残破尸体被拖出扔到个架子车上时,瞬间血雾迷蒙了双眼,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拿脑袋狠撞着木栅。发鬓歪斜衣衫凌乱全身蜷缩起来止不住地颤抖,她的美梦,她的人生全毁了。
几个粗鲁的大兵将刘运倡的头颅当蹴鞠般地踢来踢去,刘兰芝瞪大了失神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倏地发出怵人的笑声,踢的好踢得妙!他花心滥情虚伪,视结发妻子与嫡女如草芥,眼里只有权势地位剩下的就是美色。
“哈哈哈……死了,死了,死了!!好,好……再踹几脚,再踹几脚……”
没人可以听懂她如野兽般的咆哮嘶吼,刘兰芝面色苍白,大张开嘴凄厉地笑着,披头散发的样子像及了失了心的疯子,眼神发狂浑浊像及了地狱的恶鬼,犹有丹寇的修长十指揪住头发一阵乱抓,撕心裂肺地哭嚎开来。
丫鬟海棠被吓得缩在一角,双眼瞪圆小心地看着刘兰芝,唯恐她一个失心疯,过来撕碎了她。为甚么连她也抓,小姐害人与她甚么关系,她不想死,更不要死。
想到这,蓦地抓住另一边的木栅,想大声喊“冤枉”破出喉咙的却是啊啊呜呜声,她不能说话了,她冤枉呀,自己还这么年轻,她不要死。人都是刘兰芝杀的,与她无关……
癫狂中的刘兰芝转首狠瞪了眼同一囚车里的海棠,想喊冤想落井下石,如恶狼般扑过去骑到海棠的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颈,两眼充血。死吧,全死吧……
囚车剧烈的晃动起来,一阵抽搐后,一切归于宁静。刘兰芝松开箝制,怔傻地看着双手,死了,死了,全死了。
软轿里的顺天府尹摸了摸唇上的八撇胡须,嘴角弯起冷笑了下,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杀人做实了,根本不须他再费力挖旧案子找证据。庆山王那也好顺利交差了,师爷的这计果然高明。
手一挥起轿去府衙,现在可以直接升堂审理了,铁证如山,管他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打完再按指画押,最后扔进死牢就行。早日交差完事,自己也好早些回府搂着娇妾继续睡个回笼觉。
二五回 决断
子时,锦福宫突然掌起灯,安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跪地行礼后,起身面带笑容拱手道:“禀公主,刘运倡老贼畏罪自杀。抄出他不法所得达几十万两黄金之多,各式古玩珍品、名人字画等更是十几大车也装不完,同时书房里搜出了他通敌卖国的书信铁证。
还有刘兰芝一纸休书逐出了庆山王府,现已被顺天府尹拿下,据说她囚车里发狂当众掐死了她的贴身侍婢。顺天府尹已开堂审理此案,连带着先前的不少人命官司一并审查。
庆山王爷与一众同党现正在御书房揭发请罪,说是识人不清甘愿连坐受罚。庆山王李思谏更是上表自请废为庶人……小的看差不多了,就特意过来回禀一声。”
纱幔后的平阳抚了抚发鬓,披上外衫后由着紫鹃的搀扶,款步走到榻边落坐后,心思重重地静了许久。在紫鹃的提醒下才回神,瞥了眼委屈撇唇嘟嘴的安顺,嘴角弯起抹浅笑道:“先起来吧,还有事嘛?”
安顺揉着膝盖骨,嘴巴噘得高高的,下次他不来给二公主报喜了。呜,刘运倡被杀,公主为何还是不高兴呀。罚他跪,这次他可严格按着规矩来,甚么都没做错还被罚了。
平阳了然地笑了笑,挥手道:“紫鹃,赏!”
方才委屈无比的安顺瞬间眼睛发光,笑嘻嘻地接过将几锭纹银揣入怀里拍了拍,笑道:“还是二公主仁德,疼小的们。谢二公主!”
紫鹃捂嘴一阵忍笑,蓦地挥帕冷叱道:“你个现鼻子现眼的浑才,有这样不知遮掩的。”
秋月瞅着也乐得欢,索性牵住安顺的一只袖子晃了晃,松手笑道:“听,袖口甩甩都能听到铜板响,噗……”
“两位姐姐笑我,呜,最多我拿些和姐姐们分,安顺可不是那见钱眼开的下作物。”
“哟,我们说甚么了,一句话压死个人啰。”
“就是,就是,四公主整日欺负你,也没见你甩脸子。怎我家公主一个走神就惹得你如此不快,非得钱财才绽开笑眼来,不是贪财是啥?”
“啊,冤枉我,冤枉我。”
安顺气得直蹦达,紫鹃几人互相看了看,索性趁机继续敲打一番这憨毛小子,免得他忘了主子尊卑。老当自己是炙手可热的红人,高抬眼不看脚下没了规矩事理。
平阳弯唇淡笑着觑着这一切,接过怜烟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低首敛帕蹙眉一脸掩盖不住的心思。庆山王好高明的手段,以退为进提前下手反而让父皇哑口无言,甚至还得嘉奖於他。刘运倡老贼的命就这样没了,太快了!还以为很难,没想到这么顺利。
心里一阵打鼓,太顺利了反而令她不安,大夏朝的末帝是李思谏,刘运倡只是墙头草般的小人物罢了,这么出快刀斩乱麻实在高明的紧,平阳只能叹服对方的心思阴沉,手段毒辣。对能如此迅速果断行事的人越发地忌惮开来,刘运倡父女只是她前世的私仇。
而李思谏却是整个大夏朝的祸根,亲小人远贤臣,沉溺酒色荒淫无道,不理朝政奢靡腐化横征暴敛,四海生灵饱受荼毒最终民怨四起暴乱纷争不断,大夏朝在豪强林立的混战中彻底土崩瓦解。
前世的仇人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拿下了,越发令平阳感到阵阵的惶恐不安,自己是借刀杀人还是为敌推波助澜呀,难怪慕容祺会让祁暮清提醒自己小心行事,庆山王的手段确实高明的厉害。
此刻的父皇怕也是很难做吧,自请废为庶人必惊动了西宫的太后,父皇与庆山王皆为她出,一母同胞的骨肉血亲。太后说甚么也会出面袒护自己的亲生儿子,父皇只能咬牙暂忍下就此罢手。
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只因至今自己行事皆处处针对刘氏父女,庆山王感到掣肘不便,索性一推二三五落个干净,将所有的一切都算到刘运倡头上。他自己则安然身退,甚至可以得到好的名声赞誉。
那如今自己该怎么做?这种情况下,祁道泠、慕容棠入朝也只能改善些许而已,根本无法继续按部就班地慢慢来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来得快,李从让更不可能帮她谋害自己的父亲。
平阳搅得手指节发白,纵使想破了脑袋却一无所获,底下该怎么办?计划全被打乱了,她心里哪还顾得上高兴,只恨自己太笨,无意促成了别人的美事。自此事后,朝臣们明面上对李思谏必大有改观,以后行事只会越发地难。
离父皇的大限不足三年了,她该怎么做?二皇兄李朝勘性格温良敦厚,以前没觉得甚么,现下瞧来作为未来的君王却并不合适,自从册封做得太子后越发地守章程循规蹈矩开来,虽行事做派温让恭俭,辅国政事上却无任何出色的建树。
做为个守江山的也许可以,可如今的大夏朝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分崩离析,自己那番好意的作为现下看来反倒是害了他一般。要知道在敌人的眼里:“温良就是懦弱,敦厚就是无能”。处事瞻前顾后踌躇不前,优柔寡断太过于消极行事了,在如今乌烟瘴气各自明哲保身的朝堂无意於找死,给敌手诸多可趁之机。
若任由事情继续肆意发展,前一世的一切惨剧必定会再次发生,可她又该如何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祁暮清、慕容祺这一世也许不再会怨恨父皇,可现下羽翼未丰的他们又能改变甚么?谁可以让她倚重,自己该怎么办?
刘运倡父女的伏诛并没有让平阳当即绽开笑颜,反而落入无尽的恐慌中,害自己一生的轻而易举地便被处死身首异处,且事先毫无预兆。她与李从让约定的计划还没开始,一切却已然结束。
太可怕了!留给平阳只有这感觉,根本没有思考反应的时间,事情如平地忽起汹涌而来的巨浪般再一次打得她个措手不及,差点懵傻了。心中半点喜色都没有,愁上眉梢,平阳低首细细思索回顾着前世今朝的一切,希望能从细枝末节中窥看推算出一二来。
也许一开始自己就弄错了重点,揪住旁枝末节那些无关紧要的拼死追打,太过纠结於自己的私人恩怨,忽略轻视了最关键的事情人物。多少次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看似柔弱绵软却悄然无痕的行事,殊不知早已有个毒蛇盘桓在自己的周遭伺机等着倾吞一切。
平阳此刻如热锅的蚂蚁没有头绪,内心更如油煎般痛苦纠结,祁、慕容两家的势力必须倚重了,难道真的只剩下再嫁祁暮清这条路嘛?放眼大夏朝,还有哪个可以助她行事的?可以不必接近那令自己无比痛恨的男人,又安全解决眼前这一切的。
没有,根本没有……回来途上父皇颇有深意的几句话已经表明了一切,父皇他知道一切,却莫可奈何。他希望有个如高祖般经天纬地才能、披荆斩棘勇气的继承人替他改变眼前的这一切,可他却又无法直接说出口。二皇兄行事的低调完美并没有令父皇开心多少,他反而更欣赏祁暮清、慕容祺还有李从让。
轻抚着自己的发顶,唉声叹气地感概为何母后不把她生做男儿,若是男儿必好好栽培皇位就是她的。多么可怕令人震惊的话,难道父皇这么多子嗣里就没一个令他满意的嘛?难道前世他之所以传位给庆山王李思谏,是因为看中了王府的嫡子李从让?
太多的猜测涌上心头,平阳不知道该信谁,该去做。父皇是胸怀大志的万乘君主,他考虑的一切永远不会与她们相同。也许父皇认为不管是谁,只要可以挽救倾颓之势的大夏朝,李氏血亲皇族里谁做下一任君主都可以。
父皇拿前朝的陈炀帝说事,做太子时期温谦恭让行事无可挑剔,可做得皇帝后依旧如此,反而变成了畏首畏尾偏听偏信……后又举例了一些,比如宋后主朱煜之流。
看到她惊讶的表情,父皇又说虽也有很多好的,可他不愿赌。如今的大夏朝耗不起,他没那信心认为自己的太子可以做好这君主的位置。父皇太要求完美了,可她说不出口,二皇兄如此行事也是常理之中,偏偏入不得父皇的眼。因为父皇内心太需要扭转乾坤翻手间风云变幻、行事果断可开辟新气象的奇人伟才了,二皇兄在他眼里反而成了黯淡无光的石子。
平阳怔得哑口无言无力反驳,李思谏的这次突然行事既是让父皇无法再继续追究,更可提升他在父皇心中的看法。她那时很想大吼李思谏这等暴虐之徒亦不适合,可想到义王李从让日后的能耐,平阳只得咬唇含恨忍下,心被撕裂开般的疼。